看见杨启辰的那一刻,许安然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木讷了,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大脑一片空白。
“啊......哦,催眠...吗?”杨启辰同样也很震惊,整个人的反应都很迟钝,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扯出一丝笑容问。
“杨启辰,那,那个——”许策看着两人,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等回过神的时候,杨启辰已经掉头走了。
步伐很僵硬,很慌乱,于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安...安然,我去看看。”许策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许安然,准备去追杨启辰。
“等一下——”
“什么?”
“把猫抱出去吧?我知道它不是肥啾。”许安然侧过了身子,后背对着许策,语气很平静,眼神却是满满地无人觉察的空洞。
“安然......猫的事情,我们回来说。”许策真是头都要大了,来不及解释,抱起猫,关上许安然的病房门,许策就焦急地跑出去找杨启辰。
走廊上,早已经没有杨启辰的身影。
看着分叉出来的楼道,许策有些迷茫,根本不能确定杨启辰是往哪个方向走的,火大地叉了叉腰,凭着自己的直觉,随便选了一个,就找了过去。
真不知道,他一个医生,为什么还要找不是病人以外的人。
“嘭——”
一声剧烈的响动,许安然的病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汗水淋漓的人双手把在了门道上,弯着腰喘着粗气,盯着床上纹丝不动的人。
病床上的人像是预料到了会这样,不紧不慢地地睁开的眼睛,拼着全身的力气,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失败了好几次,直到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用力地搂进一个温热的怀里,才得以如愿。
心跳,是比任何时候还要用力、还要响亮、还要急促还要......还要令人心动的心跳。
许安然打开了耳朵,听着那不知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眼前人的声音。
“我刚刚想跑去顶楼,可是我还没有跑到,我又倒回来了。因为我总觉得我不需要这么长的思考时间。爱真的很自私,所以我自私了,你会怪我吗?阿然......我们去美国吧,我可以给你请最好的医生,请全国各地的医生来给你治病,我们换个治疗方法好不好?嗯?好吗?”
杨启辰用力地抱着许安然,在她的耳边说着,温柔中带着恐惧。
好像只要自己稍微有一丝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化成风,化成云,化成空气消散一样。
“杨启辰,你,你先放开我。”许安然感觉自己都要被禁锢到窒息了,拧在一起的脸,眼泪从眼角,不知道是挤还是自然,就滴落了下来。
“不,我不要,你先答应我,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把护照办下来,相信我,美国的医术很发达的,也,也有很多心理医生,安然,我,我们去美国好吗?你说话......你回答我啊——”
似乎是已经到了心理承受的极限,随着怀里人的挣扎,杨启辰抱着许安然的双手就愈发得收紧,许安然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咳——咳咳——”
身体还是太虚弱,许安然已经毫无力气,窒息让她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你,你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杨启辰并没有因为许安然的咳嗽就放开了她,可许安然还是可以感受到,搂着自己的力度减少一些。
“跟你去美国?呵~真好。杨启辰,我多希望两年前,你也能像这样抱着我,然后求着我,让我跟你去美国......那个时候,我一定毫不犹豫,可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杨启辰......”
许安然绝望地一笑,闭上了眼睛。
语落的瞬间,杨启辰也止住了动作,整个人像突然之间失去了灵魂,麻木地松开了许安然。
没有了杨启辰力气去支撑,许安然整个人因为没有力气,几乎在杨启辰松手的瞬间就快速倒回了床上,长发飞舞起来,最后落在了那张惨白绝望地小脸上,挡住了视线。
眼泪已经凝固,心脏也是。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错了......”
杨启辰垂下了头,右手捂住自己的面孔,居然像个孩子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无助地哭起来,嘴里一直反复呢喃着那三个字。
哭到最后,整个人从许安然的病床上滑落了下去,坐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左手却依旧死死地抓着许安然左手。
许安然就这样两眼绝望地盯着医院天花板,任由头发铺满整张脸,一滴眼泪没有。
找回来的许策和接完电话回来的许母,都停在了病房门口,痛心地别过了头,没有人往里面迈进去一步。
......
“你确定要接受催眠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确定。”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催眠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听见我的声音,一定要记得配合我,第一时间马上醒过来,知道吗?”
“知道。”
“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旦失败真的很有可能会精神失常......”
“许医生,放心吧,我,没关系。”许安然拉住了许策的手腕,脸上露出了一抹坚定的笑容。
“我……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来跟着我,慢慢闭上你的眼睛......”
许母焦急地等在门口,楼道里,都是她不断来回走动的身影,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嘴里念念有词。
“老天爷,我的孩子一直都很善良,求你们,求你们给她一条生路......一定要保佑她平安啊......”
门口的座椅上还坐了一个人,下巴冒着胡须,衣衫凌乱,正闷着头抽着香烟。
“我同意离婚。”
许母的脚步一顿,紧握地双手滑落了下去。
“好,等安然接受完治疗,我们就去。”
“嗯。”
“这位先生,走廊不许抽烟!”路过的护士,低声提点了一下椅子上的男人,匆匆而过。
许简中掐灭了香烟,整个楼道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杨启辰走在街道上,路上已经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怀里抱着刚才的那只猫,不断发出喵喵的声音,使劲往杨启辰的怀里钻。
12点已过,属于她和他的爱情花瓣,落下。
29岁的开始,他的最爱终止。
心口一阵绞痛,高大的身影徒然跪败在了地上,雪花也是。
正在接受催眠的许安然,此时额头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左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把手,缠着纱布的右手也已经有鲜血渗了出来。
许策也是满头大汗,一边担心此时的治疗会被其他的医护人员发现,一边担心许安然的身体扛不住。
在病人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还答应病人的要求,给病人私自进行地催眠治疗,大概所有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疯了吧......
可是,只有他知道,面前椅子上坐着的这个满是挣扎、陷入过往的人,到底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过往的一切像细碎、还没来得及拼接的电影片段,不断在许安然的脑海里回放。
幸福与苦难,爱与背叛,还有设想和未来。
只要她一伸手去抓,所有的一切便会在她的手心了化成灰烬消散。
阿然......阿然......
是谁,是谁在叫她的名字?
是谁,是谁这么叫她的名字?
“你会一直爱我吗?”
“永远。”
萤火哥哥。
今天,是我爱的人29岁的生日。
我知道零点已过,可惜我没能对他说生日快乐。
还好我有给他留礼物,我希望他能记住永生花的故事。
我还希望他能原谅我。
然后某一天,带着那朵不会凋谢的永生花来找我。
我一定会再次爱上他。
我会告诉他,花瓣永远不会凋落。
因为,早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将他种在了心里。
……
韩笠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找到杨启辰时,杨启辰的样子。
怀里抱着一只冷得瑟瑟发抖的英国短毛猫,双腿跪在地上,嘴唇干裂,悲伤似乎已经凝结在了脸上,膝盖的位置,裤子磨破了一大块,破皮的地方,血肉模糊……
手心里死死地拽着一个死因报告。
死因,过量误食安眠药。
名字,肥啾。
拉着杨启辰站起来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句话。
“肥啾死了,她当真不爱我了……”
然后整个人昏倒过去。
……
通往杨宅的路上,一辆路虎匆匆而过。
在经过桃树路段的时候,速度却放得格外慢,车里的人穿着严谨的人纹格西装,打着酒红色的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的位置。
冷俊的侧脸,透露着孤独。
“辰哥,已经三月了。”
“……”没有回答,取下眼镜,后座的人按下了车窗。
微风迎面拂来,目光投向了窗外,粉红的一片,空气中飘飘洒洒,还怀揣着阵阵清香,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张开手,从窗外飘进来的一朵桃花瓣就落进了手心。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