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院子里那梅花,师傅说怎么样了?”
杨启辰端着一杯茶走到了木廊里,看着院子里远远的那干煸枯黄的一角,随口问了旁边的人一句。
“启辰少爷,实在是遗憾,那师傅救了那根部一段时间,刚好赶上一批天牛幼虫又侵蚀了梅桩,稍微有了点起色,谁知这一波接着一波的,师傅也头疼,正想法子怎么应付呢!”
“救不了就算了吧,把那坛清了。”
“可是,这万一要是还能就活呢!”
“不用管了,你让师傅把钱领了,不用再过来了。”
“那,那好吧。”管家犹豫了一下,见杨启辰没有任何反悔的意思,便也不再执着。
揭开茶盖,杨启辰吹了吹杯口,这天气冷了,雾气格外明显。
“对了,王叔,老顽童前段时间不是说有些咳嗽嘛,医生来家里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慢性气管炎,也开了些调理的方子,可老爷子贪口,老想着一些辛辣的食品,就迟迟不见成效。这提醒多次了,老爷子也执拗。”
“直接让厨房以后都上清淡的,直到他嗓子好转,他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吩咐下去的。”
“我知道了,唉,老爷这一身,严于律己,独独宠爱启辰少爷,也就少爷的话他能听听了。”
“天气冷了,王叔也要注意保重身体。”
“唉,唉,我知道,让少爷挂念了。”
“去屋里吧,这廊里风还挺大。”
“是啊,一阵一阵的。”
杨启辰点了点头,看了眼院里的梅花,便转身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吃点什么?”
“我想来点生鱼片。”
“口味挺重啊宝贝。老板——”韩笠搂着林真容,在她嘴角落下一吻,就夸张地冲着厨房里一喊,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你怎么又来了?”蒋逸拿着菜单走了过来,似乎对韩笠的出现不是很待见。
“怎么,你们店还挑客人。”
“吃点什么?”直接无视了韩笠的话,蒋逸将手里的菜单放在了两人的餐桌面前。
“生鱼片。”
“稍等。”
“等一下。”
“又怎么了?”
记录好,蒋逸就准备走,却不料,前脚刚迈,韩笠就再次喊住了自己。
“今天也是你一个人在店里?”
“有什么问题吗?”
“亲爱的,三文鱼我们待会儿再吃,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韩笠侧头安慰了一句林真容,看了一眼四周就示意蒋逸坐下。
然而,蒋逸似乎并没有要坐下来听他说话的意思。
“抱歉,如果是关于杨启辰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冷声抛下一句,蒋逸掉头就走。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见到被嫌弃,韩笠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放开林真容,就追了出去。
“喂,你站住——”加快脚步,韩笠就抓住了蒋逸的肩膀。
“请不要打扰我们,不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想听,如果不是来消费,请离开。”
蒋逸刚回过头,还没张口,就被刚赶到餐厅的许安然率先开了口。
韩笠的手僵硬了一下,最后抿了抿唇,放开了蒋逸。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好心提醒你们一下,至于嘛~”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总是三番两次来打扰我的生活,今天是你,明天是杨启辰,是不是我这辈子都摆不脱杨启辰这个魔障了,我到底欠了他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到你们这样反复的折磨,我不想看见你们,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好吗?”
许安然有些歇斯底里,像积压的情绪找到合适的契机爆发了一样,着实把韩笠还有坐着的林真容的吓了一跳。
只有蒋逸在旁边云淡风轻地看着,他自然知道许安然已经很疲惫了,太多的事情压得她透不过气。
“安然,不好意思。”林真容见许安然确实是情绪很不好,立马走了过来拉住了韩笠。
“带着他走吧。”
“许安然,在你眼里,是不是辰哥为你做了什么事都不值得一提,就这样一个人,因为这样一个人恰好出现在了你身边,你说忘记辰哥就忘记辰哥,是,你说的没错,辰哥的确是魔障,他就是疯了,才忘不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你根本不值得他有多爱。”
杨启辰为许安然付出了多少,她许安然不知道,他韩笠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这几天找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就是为了不让她出意外,他今天过来,也只是叫蒋逸多提防一点,杨启辰还特意交待自己别跟许安然说,因为陈林毕竟是当年参与强奸许安然的罪犯,怕勾起许安然不好的回忆,怕她受到伤害,他才来找的蒋逸,可是这个女人,她说了什么,非但没有心存感激,反而说辰哥是魔障。
韩笠是真的为杨启辰鸣不平。
“韩笠,你说什么呢!!出去!!”一旁的林真容,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许安然的不对,拽着韩笠就出了餐厅门。
“你干嘛?我说错了吗?!!”
“你没发现安然不对劲吗?”
“她什么时候对劲了。”
“韩笠!!!”
“我是真的替辰哥不值。”
“安然,刚才的右手的小指在发抖,我看见了,虽然很快就被她藏到了身后。可是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发抖就发抖,有什么稀奇的。”韩笠现在满脑子就只有对许安然的失望和不满,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难道你忘了吗?安然以前是因为什么离开杨启辰的,当时的症状,不就是那只小指发抖吗?”
“你是说……难道?”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病情复发的原因,你还是别进去添堵了,我去跟蒋逸说说吧。”
“添堵……谁跟谁添堵啊。”
“行了,怎么闹起脾气来比我还幼稚。”
“这样才显得你成熟不是?”
“少贫,在外边老实等我。”
“放心啦~”耸了耸肩,韩笠果真站得老老实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罚军姿呢!
林真容叹了口气,再次去了餐厅。
餐厅里面已经没见到许安然的身影,只有蒋逸在擦着一张餐桌。
“安然她没事吧?”
“有点累,让她去里边休息了。”
“我们今天来,其实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安然几年前险些被强奸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嗯。”蒋逸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林真容会提到此事很意外,蒋逸确实知道,许母什么事都没瞒着他。
“其中一个人,叫陈林,安然应该记得他的长相,前天刑满释放了,我们怀疑他会伺机报复,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多注意安全。”
“门外那些金发碧眼的男人,都是杨启辰安排的吧?”
“你知道?”
“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想让安然记起不好的回忆,所以她的安全就拜托你多上心了。”
“杨启辰还当真是放不下她啊。”
“可你也不会让步不是吗?”
“真正能做选择的是安然。”
没想到蒋逸会这样回答,林真容错愕地抬了一眼,轻微地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蒋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起来,明天就是周五了,他还在民政局门口等到她吗?
周五,许安然跟蒋逸约好领证的日子。
今天,阳光出奇的明媚,许安然为了让自己看起精神一些,还化了点小妆,选了一件橘红色的大衣。
蒋逸也很默契,穿得很正式,里面是一声纯黑色的西装,外面是一件驼色的妮子外套。
两个人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许母都吓了一跳,直问两人是不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结果两人都只是笑笑不说话,前后不一的出门了。
约在民政局门口见面,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一个思考的时间,但事实上,那份时间对于蒋逸来说其实是不需要的,那只是为许安然安排的。
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民政局的门口,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三个小时,蒋逸对自己的迫不及待感到有些可笑,静静看了一眼四周,最后走进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厅。
而此刻,许安然还在大街上闲逛着,心情说不上来,也许是阳光实在太过明媚,觉得有些晕眩。
突然,隐约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
后边一个脚步声异常地让人觉得敏感,似乎自己加快,对方就加快,自己变慢,对方也变慢,许安然没敢停留,直接拐弯往人群走去,余光中,明显有个身影跟着自己换了同样的方向,是被人跟踪了吗?是谁?谁会跟踪她?
心里的不安放大,跑到马路边,许安然快速拦上了一辆车,惊魂未定地往反光镜一看,身后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身影,也没有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角落里,见出租车开走,一个戴帽子的外国男人走了出来,拿出手机打通了电话。
“韩,许小姐上了一辆出租。”
“我知道了,注意跟紧她,保护她的安全。”
“我知道了。”
韩笠刚挂断这边的电话,手机马上又响了起来,一看是自己叔父,马上接通。
“韩笠,你现在马上联系杨启辰,陈林那小子跟丢了,让他千万不要单独一个人。”
“什么?!!”韩笠瞪大了瞳孔,第一反应就是要通知杨启辰。
杨启辰刚上完上午的课,正准备去约好的书店取材,还没走到车库,就接到了韩笠的电话。
“辰哥,陈林跟丢了,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叫人过去。”
“许安然在哪?”
“嫂子独自一个人她上了一辆出租。”
“蒋逸呢?蒋逸没有跟他在一起?!!!我问你蒋逸呢?!!”杨启辰第一次这么失控,几乎是对着电话吼出来的,脚步不自觉就跑了起来。
“没有,跟着蒋逸的人在民政局附近的咖啡馆看到他。”
“我知道了,你现在,马上定位安然的位置。”
说完杨启辰就挂断了电话,开始狂拨许安然的电话,但好几次都被拒绝了,心里开始极度恐慌了起来,几乎快要忘记了呼吸,只是死死地一遍又一遍拨打着许安然的电话,然后拼命往车库跑。
终于,在理智丧失的最后一刻,电话被接通,杨启辰的额头全被汗浸湿。
“你干嘛?”
听到里面传来许安然安然无恙的声音,杨启辰瞬间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说话,
突然一个人撞了过来。
“不好意思……”
“……”
电话里瞬间没了声音。
“喂?”
“杨启辰,你怎么不说话?杨启辰?喂?”
“阿然,我……”
举着手机,杨启辰不可思议看着面前戴着帽子的男人,青筋暴了出来,面色涨红一片,身体不受控制后退了几步,右手轻轻捂住了腹部。
“耍我?嗯?说了只要我说实话就放过我,结果呢?让我牢底坐穿,杨启辰,你不是风光吗?嗯?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哈哈哈哈,老子今天就让你不得好死!!!”
陈林一把摘掉头顶的帽子,几近变态的笑容下是一双狰狞的眼睛。
握在手里的刀还滴着杨启辰的鲜血。
杨启辰踉跄了一下,重新将手机举到了耳边,正在这时,陈林疯狂地冲了过来,对着杨启辰的腹部就是疯狂的连续几刀,利器刺穿肌肤的声音,刺耳而惊骇。
“杨启辰你,你你是不是出事了,你你,你在哪?”
电话那边的许安然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说话的声都开始发颤,泪水也不自觉流了下来。
“杨启辰,你说话啊?杨启辰!!!”
良久,电话里终于传来浅弱的呼吸,杨启辰的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丝笑容。
“我,我没事,跟,跟蒋逸好好把证领了,乖……”说完这句话,杨启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嘴里喷涌了出来,陈林似乎也被杨启辰满身的血吓到了,慌乱地松开了刀把,身体不稳地跑开,跌坐在了地上,直往后退,眼里全是惶恐。
杨启辰穿在里面的衬衫全都被鲜红的血液濡湿,眼睛有些迷糊,陈林的刀还插在他的腹部,挣扎着,杨启辰将刀从腹部拔了出来,鲜血突突突的冒了出来,顺着衣物流淌到了地上,鲜红的一片。
“如果你找到的是她,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放,放过你了……”
冷眼盯着惶恐凌乱的人,杨启辰喘着粗气,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刀丢了出去。
一道灯光照进了地下车库。
周五,下午两点四十。
坐在咖啡馆的蒋逸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有20分钟。
笑着跟服务员买了单,拿上外套,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抬头看了眼阳光,微微有些刺眼,蒋逸取出了放在兜里的户口薄,外表有些陈旧,还有些孤单,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还有20分钟,这上面即将多出一个名字。
安然,许安然,玉堂并草舍,何地不安然,多好的名字。
“蒋先生。”一个女声,打断了蒋逸嘴角的笑意。
“林小姐?”
“这个是许安然让我交给你的。”林真容目光里微微涌动,将一张纸条递给蒋逸。
“安然?安然人呢?”
“她现在在医院,不过你别担心,她没有出任何事情,东西我已经带到了,先走了。”说完,冷傲地带上墨镜,林真容踩着高跟鞋就离开了。
蒋逸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纸条,白得刺眼,微微泛红的手指打开了那张小纸条,心跳加速。
蒋逸,对不起,我后悔了。
安然。
不是不能跟你领证,也不是不能过来,是后悔,多么有力的两个字,完全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手指慢慢收紧,纸条被揉碎在了手心,最后一松,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