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翔太默然，冷声道：“满口胡言。”

　　苏晗张开双臂，道：“大师，现在只有我们三人，咱们修行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知道，日本修行界为了对抗玉藻前，很需要马良笔这样的顶级法宝，但我相信中村大师也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定定地看着中村翔太，沉声道：“大师，我们不妨用修行人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如何？”

　　中村翔太眯起眼：“什么方法？”

　　苏晗哈哈大笑：“大师，你已经承认马良笔是你拿的了！”

　　中村翔太瞪大了双眼，心中已然骂开了，我八嘎你个压路的！中国人大大滴狡猾！没一个好东西！！

　　中村翔太气得浑身发抖，怒笑道：“好，既然如此，那你便闯一闯我天台宗的暗阁，只要你能通过，马良笔，双手奉上！”

　　苏晗眼前一亮，立刻道：“好，君子一言！”

　　中村翔太寒声道：“驷马难追！”语毕，似乎不想再与苏晗打交道，拂袖离去。

　　苏晗长舒了一口气：“总算逼得老杂毛跟我们打架了。”

　　楚梓墨却忧心忡忡地道：“苏晗，你可听说过他所说的暗阁？”

　　苏晗摇摇头：“我上哪知道去，天台宗我都是第一次来。”

　　楚梓墨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姑且听一听吧。”她理了理思路，道：“天台宗暗阁，是建在延历寺地下的一片日本古式宫殿，据说是战国时期，织田信长火烧延历寺之后，由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人联合修建，为了避免类似惨案再次发生，以给寺中僧人庇护。”

　　苏晗沉吟道：“既然如此，这暗阁听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楚梓墨摇头：“每一位天台宗的僧人，若要被授予僧正以上的僧阶，都要通过暗阁试炼才可以，但是暗阁组建近五百年，这种考核也有一两百年的历史，通过试炼的僧人，也就寥寥十数人而已。”

　　苏晗皱眉道：“佛家弟子也要打打杀杀？”

　　楚梓墨笑道：“你可听说过‘僧兵’？”

　　苏晗点点头：“有所耳闻，好像是日本战国时期出现的，非常凶猛。”

　　楚梓墨道：“僧兵最早出现在中华的北魏时期，在日本最早成型的是在平安时代的白河院僧兵，他们势力庞大，一言不合就发动叛乱，非常难缠，而到了战国时代，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楚梓墨眼望着巍峨的殿堂，幽幽说道：“天台宗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从九世纪开始，就在这里布道传教，广收教徒，当时净土宗中分出一脉，叫做一向宗，就驻扎在这片山下的京都，同样拥有大量的僧兵，两派为了争夺更多的资源和教徒，展开旷日持久的战斗，最后朝廷出面镇压才慢慢平息。”

　　“但是由天台宗发起的争端一直没有停歇，往昔有朝廷制约，还算安稳，可到了十五世纪中后期，幕府和天皇都成了摆设，天台宗越来越肆无忌惮，天台宗的僧兵直接冲下山把一向宗的本愿寺烧了个干净，屠杀满门，几十年后，又与日莲宗展开冲突，烧毁对方二十一座寺院。”

　　苏晗深深皱起了眉：“想不到当时全国信佛的日本，信的都是这种佛。”

　　楚梓墨摇摇头：“中国也差不多，只不过中央集权更加稳定而已，南北朝时期的僧人发动了数十次起义，也不是好相与的货色。”

　　苏晗点点头：“那后来呢？”

　　楚梓墨叹了一口气：“后来？后来天台宗的僧兵帮助浅井长政和朝仓家对抗织田信长，被织田信长烧了山门，门下信徒，不管老幼妇孺，都杀了个精光。”

　　苏晗轻吸了一口冷气：“真狠啊。”

　　楚梓墨唏嘘道：“那个年代，僧兵势力空前庞大，上杉谦信专门培养僧兵征伐战场，曾让武田信玄一路吃瘪，但织田信长却是那个时代几乎唯一不‘信佛’的大名，他的目标只有称霸天下，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事物，哪怕是佛祖，估计也会迎来他的进攻。”

　　“浅井长政在那个勾心斗角的战国时代，是个少有的重情重义之人，朝仓家世代与浅井家交好，从长政的祖父辈开始，每次家族重大危机，都是朝仓家在身后奋力帮助，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所以长政一直都心存感激，与朝仓家的盟友观念根深蒂固，倒是很类似巴铁。”

　　苏晗笑了笑：“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朝仓家和织田信长发生矛盾了。”百晓

　　楚梓墨点头：“嗯，织田信长看重长政的能力，把有战国第一美女之称的妹妹织田市嫁给了长政，两家结成同盟，后来朝仓义景加入了以足利义昭为首的，联合了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毛利辉元、三好三人众等十余家势力组成的‘信长包围网’，企图围剿织田信长。浅井长政虽然感念信长恩情，但是与朝仓家世代的盟约还是让他背叛了信长。但这几家内部矛盾重重，不过是利益的结合体罢了，所以信长虽然危机，但是不至于捉襟见肘，他先火烧比叡山，然后在武田信玄病死之后击败足利义昭，与唯一的盟友德川家康一起，一点点撕裂了所谓的‘包围网’，而浅井和朝仓两家，也在这次战役中彻底灭亡，据说后来信长还在庆功宴上用长政的头骨作为装饰品，唉。”

　　两人在这里感叹，甚至没注意那个老和尚已经接近，直到距离他们五六米的位置，楚梓墨方才微微行了一礼：“大师，麻烦带我们去暗阁吧。”

　　老和尚听不懂中文，也不知道两人刚才在说什么，但见楚梓墨礼貌待人，白天的不悦也消散了些，他点了点头，侧过身道：“跟我来吧。”

　　老和尚带着两人进了东塔，在角落里一尊佛像背后摸了摸，忽地机关声大作，脚下的地板开始颤抖，紧接着石板摩擦的声音响起，在幽暗的房间深处，一扇开在地面的石门慢慢向两边敞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老和尚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两位施主，要是准备好了就可以下去了，暗阁中发生的事，天台宗概不负责。”

　　苏晗低声道：“中村翔太那个老贼不会是想把我们弄死在里面吧？”

　　楚梓墨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把你放在中村翔太的位置，你会让我们安然离开，带走马良笔么？”

　　苏晗默然，而后目光楚厉，杀气腾腾地道：“那我偏要拿给他看！”说罢，率先踏上向下的台阶。

　　楚梓墨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老和尚，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拔刀跟上。

　　老和尚动作很小地弯了弯腰，然后扣动机关，关上了暗阁大门，双手合十，念了一段经文，随后带上了大门离开。

　　暗阁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甚至两人都见不到彼此，只有手拉手才知道对方的位置。

　　楚梓墨是猫妖，适应了黑暗之后，倒也能看清一些东西，但苏晗却是不行，这里的光非常非常微弱，没有猫妖特殊的眼睛，苏晗很难看见，只得从七宝锦囊中掏出一根火炬点燃。然而火炬的光也难以扩散到很远，只能看见周遭三四米范围的物事。

　　苏晗四下走走，这台阶约莫六十阶，垂直距离大概十二三米的样子，下来之后，左右两侧是凿开的凹凸不平的岩石，前方十多米远的地方，是一古式门扉，白墙黑瓦，门前还有一条干涸的小河，上面架着一破败的小木桥。

　　两人过了木桥，来到门前，这门上有一匾额，上书“延历寺”三个大字。

　　苏晗一惊：“难不成这是古时候的延历寺？”

　　楚梓墨道：“很有可能，先进去吧，看看这个暗阁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苏晗接过楚梓墨递来的青鸟，用刀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然后两人一左一右，慢慢踏进了漆黑的延历寺。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身后的木门在吱吱作响，传来一股腐朽的木头味道。

　　凭借着火炬的光，在可视范围内完全看不到任何物事，苏晗道：“我们贴着墙走吧，先摸清楚这鬼地方有多大。”

　　楚梓墨自然没有异议，苏晗打头，楚梓墨背对着苏晗，两人一前一后，在漆黑的地下，沿着古代延历寺的围墙，慢慢走着。

　　好在这寺庙似乎并不大，走了约莫十分钟也就到头了，尽头只有一口半人高的破旧水缸，里面有一具惨白的骷髅。

　　楚梓墨道：“应该是躲在这里的时候被杀的吧。”

　　苏晗问道：“这也是天台宗的僧人？”

　　楚梓墨摇摇头：“不一定，你看，我们不也进来了？”

　　苏晗点点头：“接着走吧，我总觉得这里不会太简单。”

　　转过墙角，又走了两三分钟，两人被一方池塘挡住了去路，这池塘约莫一米深，已经不见水了，里面满是枯骨，深深埋在龟裂的淤泥里。

　　苏晗粗略看去，这不到五十平方米的池塘中，竟然堆叠了上百具人骨，可想而知，这里曾经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