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院落。
前门迎面有一座影壁,院子中央一排三间的土房将院子分为前院、后院。前院有一口水井,后院有一个牲口棚。前后院各有院门通向前后街道。
鳌拜分派好人手分头防守前院门、后院门、院墙,扶着脑袋进入正房。
正房的中央一间直通前后院,叫做正堂。
正堂东侧,从房梁的投影一直到土房的南墙和东墙,是一面大大的土炕。土炕南墙上有一个窗户,木质的窗棱已经破败。
房梁的正投影处,齐着土炕的北沿儿是一堵比土炕高出一尺的一堵矮墙,矮墙北侧是灶台。
从房梁上垂下一条粗麻绳,麻绳末端挂着一只箪笼。箪笼离矮墙仅有五尺的距离,站在炕上伸手就能够到。这是存放做好的馒头锅盔一类干粮的地方,可以防备老鼠偷吃。
这种灶炕相连的设计,在冬天的时候,灶台做饭的余火可以通过火道直接加热土炕,做好的饭隔着矮墙就可以递上炕桌。土炕即是睡觉的地方,又是餐厅。
鳌拜坐上炕沿儿,摘下头盔,发现自己的八瓣儿头盔碎了一瓣儿。
原来是头盔拦住铳籽儿救了自己一命。
鳌拜顺手将头盔放在土炕上。
这栋房子的灶台的北面直到北墙,是全家存放农具的空间。北窗户正下方有一架织布机,想来这家人曾经日子过得不错。
正堂的西侧,是南北两间偏房,南北墙上各有一间窗户。偏房的平顶和屋脊之间形成一个阁楼,一架靠在墙上的木质竖梯通向阁楼。
鳌拜分派披甲兵分守前后门和四面窗户,自己攀着竖梯上了阁楼。
披甲兵七手八脚地上炕进房,前后门被吱吱呀呀地关上。上了门栓,一名披甲兵拖过织布机顶在后门上。
房间里顿时昏暗下来。
鳌拜在阁楼上走到南墙,这里有一个四片瓦做的通气孔。
鳌拜取出弓箭,从通气孔向外比划一下。
阳光照在鳌拜血糊糊的脸上,鳌拜估计坚守到天黑不成问题。
背靠南墙,鳌拜听见屋外传来计数的声音: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
络腮胡子的陈四在邻居的房顶上不紧不慢地数着数,心里盘算着绣娘棉甲改冬衣的生意。
参谋部还算仁义,预支了一部分工钱。绣娘在青山嘴的作坊请了不少婆姨作帮手,每日里忙忙碌碌,人越发显得精神了。
三营以后要常驻九原,孙副将要落户九原麻池,孔有性要落户九原二里半,辽东老兵里不少人都想跟着在九原落户。陈四也想落户九原,毕竟有老兄弟们可以互相照应。
那样就得把绣娘接过来,绣娘的生意怎么办?
停了绣娘的生意?毕竟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不太好。
可是打完这一仗,陈四不想再当兵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当了这么些年兵,除了拿刀动枪陈四别的也不会,要是停了绣娘的生意,以后两口子加上一个娃娃吃什么?
要不,把绣娘的生意搬过来?
九原产麻,以后可以陈四自己当个掌柜的,让绣娘领着一帮婆姨在屋里作活,给军队做点绑腿衣裳什么的。
那样的话,陈四以后就得和孙副将搞好关系。
陈四现在升职了,他是三营万人敌中队的一名小队长,勉强和孙副将能说得上话。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陈四蹲在房顶上一拍屁股高喊一声:“正黄旗的瘪犊子们,你们完蛋了!”
陈四的脚下,他的小队已经在院墙一侧堆上了炸药包。
一声令下,正黄旗据守的大院侧墙、前院门、后院门,同时响起三声巨响。
鳌拜分派在前后院门防守的披甲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一瞬间就被埋在向内坍塌的土墙下。
院内的十几匹马吓得嘻溜溜咆哮,拼命地要挣脱缰绳。
烟尘落地,三支步兵小队从巨大的豁口冲入大院。
三眼铳手和刀盾手互相配合。三眼铳手向着院内依旧站立的正黄旗人影抬手就是一铳,刀盾手经过时起手就是一刀。
离爆破还不到一分钟,三支小队包围正屋。
三眼铳手封锁门窗,刀盾手纷纷刀交左手,从护胸的侧皮囊里掏出一斤的石榴雷,一口咬下发火管绳索,从窗户丢入屋内。
屋内响起一连串爆炸声。
前门一名刀盾手乘乱从门槛缝隙中丢入一颗石榴雷,连忙闪身躲避。
“轰隆”一声,木门歪了。
刀盾手一脚踹开门,举盾牌闪入屋内。
“当、当”两声,两支箭矢打在甲牌上,弹落地上。
如果是以前,这么近的距离甲牌一定会被箭矢打得碎裂。但是联军这名刀盾手的甲牌丝毫无恙。
九原发现的大批野生咬人草,学名就是荨麻。荨麻的纤维粗、韧性好,不适合做衣物,以前只能用来编织结实的麻绳麻袋。现在联军将荨麻纤维替代一部分芦苇纤维加入复合材料,制成的甲牌头盔韧性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三营装备有少量的这种新式的甲牌头盔。
刀盾手退出屋外,说道:“里面太黑,一时看不清。”
跟在步兵小队后面看热闹的陈四扯着嗓子起哄:“手里的家伙厉害了,人都不会打仗了,要不要我给你开个大窗户照个亮?”
刀盾手一回头,陈四吓一跳。
刀盾手是三营长李广。
李广命令陈四:“马上给我炸,最好连房一块炸塌了。”
陈四不敢多话,立刻招呼手下搬几个炸药包到西南墙角。
陈四暗自盘算,绣娘的生意如果搬到九原,以后和这个小营长也得搞好关系。刚才自己奚落了营长,这回就得给营长把面子找回来,还得找回来的特漂亮。
陈四慷慨地加大了炸药包用量。
收拾妥当,人员后撤,陈四亲手把启爆按钮交到李广手上。
“我咋就想不到炸房压扁这帮瘪犊子这么好的主意?!”
李广和辽东的老兵油子相处久了,已经对这种马屁话免疫。
李广懒得和陈四废话,一伸手按下红色电门。
“轰隆”一声巨响。
半面土质的南墙连同半面土质的山墙一起垮了。
椽子、瓦片纷纷下落,一个人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房屋的大梁紧跟斜砸下来,粗大的木头死死地压住人影。
灰尘四起,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四带头高呼:“营长威武!”
这一声喊得恰到好处,尕李广心里喜滋滋的。
陈四偷眼观瞧,心道:“成了!”
清理战场的时候,陈四拨拉几下被那名房梁压住的满洲兵尸体,连连惋惜:
“可惜了,可惜了,棉甲全炸烂了,没法改棉衣了。”
“哎”,陈四突然发现,“这家伙棉甲里面还套着锁子甲,一准是个贪生怕死的。”
陈四故意向李广大声喊:“营长,你炸死的这家伙说不好是个当官的,可惜我找不到他的头盔。”
“就是当官的也是小官一个,别在他身上耽误功夫了”,三营长李广咧着嘴角下令:“赶快打扫战场,然后去支援诺尔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