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几个人滔滔不绝高声数着大明金国和大明相同的风俗,一时竟停不下来。。
孙一开始琢磨: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为族?
第一个冒上孙一心头的概念就是血缘。
最小的族,是家族,直系的血亲构成。
其次,是氏族,由远支的血缘关系维系。。
再往上是部族。
游牧部族的贵族都是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底层的老百姓来源五花八门。
游牧人甚至没有氏族的观念,部族就是扩大的家族,所以他们会自然地称呼鄂尔多斯部族为鄂尔多斯家,察哈尔部族为察哈尔家,科尔沁部族为科尔沁家。
他们以“家”为单位互相抢掠。广漠的大蒙古帝国,成吉思汗一死,分了“家”的儿子立刻分裂,过几辈就开始互相厮杀。历数黄金家族,居然找不到父亲死后第二代人和睦相处的例子!
如果说地球上有一群人最热衷于内斗,那就非黄金家族莫属。
为了对付内斗的仇人,他们不惜借助敌人的力量。比如察哈尔家五年前灭了官满慎家,官满慎家为了复仇,死心塌地地投靠真正的异族爱新金国。
部族再往上就是民族。
什么是民族?划分民族的依据是什么?血统吗?政权吗?地域吗?文化吗?宗教吗?
后世的分子人类学DNA研究表明,没有一个民族的血统传承是纯正的。
眼前的阿勒坦金国,大汗和台吉都黄金家族后裔,普通民众却是通过一次次战争抓来的俘虏和自然汇集在一起的流民,其中包括十万源自大明的百姓,一百年间繁衍生息,这些人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显而易见,民族和政权、地域是不重合的。
民族、文化、宗教的关系是一团麻。
同一宗教下存在互为仇敌的不同民族。
同一民族也可以分别信仰不同的宗教。
同一文化下存在不同的民族。
同一民族可以分享不同的文化。
同一文化可以包含不同的宗教。
同一宗教也可以覆盖不同的文化。
民族、文化和宗教交织在一起,谁也理不清楚。
民族究竟是什么?孙一求助于手机的数据库。
手机里的维基资料显示,民族,就是一群人在脑海中虚构出来的一个共同体。
虚构的?
民族居然是脑海中虚构的共同体?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人如果认同他属于哪个民族,那么他就属于哪个民族;一个人如果自认为他不属于哪个民族,那么他就不属于哪个民族。
崇祯五年的草原上,普通游牧人象牛羊一样是大汗和台吉的私人财产,逐水草而居,没有领土的观念。各游牧部落之间相互抢掠,游牧人的脑海里显然还没有虚构出来一个叫做“民族”的大共同体。
崇祯五年在边墙以内的大明朝,民众的脑海里也没有清晰的“民族”这个大共同体概念。
明朝人更多认同的是“氏族”这个小共同体,同一氏族供奉同一祠堂的祖先,个人奋斗是为了光宗耀祖,氏族械斗是为了维护同一氏族的利益。
大明的皇帝也不例外,老朱家的祠堂叫作太庙而已。老朱家氏族要求别的氏族效忠他,不效忠就在肉体予以消灭。别的氏族就做做样子给他看,真到了为了老朱家,要和努尔哈赤家拼命的时候,别的氏族扭头就跑。
边墙以内,真正形成“民族”大共同体的概念,怕是要到明朝被满清灭亡才开始,只是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边墙以外,阿勒坦金国的百姓是一个例外,富裕稳定的生活让他们认为自己和别的游牧人不同,他们虚构出了原始的“民族”概念,就是土默特族,他们发展出了原始的“国家”概念,就是阿勒坦金国。
孙一直接问道:“莫日根大叔,你自己觉得,你们象明朝人多一些,还是象是其它的游牧人多一些?”
莫日根想都不想就回答:“这话要分两头说。”
“大明金国的百姓既放牧又种地,自己打下的粮食自己够吃,同明国贸易从来没有买过粮。别的游牧人同明朝贸易,主要就用马匹换粮食。”
“大明金国的百姓放牧是驻牧,百姓都有固定的家,放牧地方都离家不远。别的游牧人是踏踏实实的游牧,没有固定的住处。”
“大明金国的百姓三成来自明国,四代金汗受了明国皇帝的封,两国几十年不见刀兵和睦往来,金国的百姓自然是象明国百姓多一些。”
老人顿了顿接着说,
“金国的大汗和台吉,自然是象其它家的游牧首领多一些。”
“首领们都信了教,得了尊号,都是佛陀和圣人的转世。他们最初的十几世都是活在天竺,中间的几世托生在土蕃,现今才转世降临到草原。”
孙一点点头。
以前他不了解黄教,如今知道黄教的来龙去脉后,觉得草原贵族产生这样的归属感一点也不奇怪。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出自《左传·成公四年》:
“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楚,非我族类吗?
大明金国,非我族类吗?
孙一便再也不开口了。
更多的只能大家自己去体会,否则又被骟了。
这章是对上一章的补充,只能零零碎碎地写。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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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参考资料,与情节极其有关!!!
蒙藏印一体与《蒙古源流》
17世纪在蒙古历史和蒙古史学发展史上都是特殊时期。曾经因达延汗的崛起而重振的蒙古政局再度走向衰落,至17世纪30年代,大汗的直属部落及漠南蒙古诸部都落入清王朝统治之下。汗统断绝,外喀尔喀、卫拉特诸部亦处于被兼并的危境之中。
从17世纪初起,《阿勒坦汗传》、《黄金史纲》、罗桑丹津《黄金史》、《黄史》、《源流》、《阿萨刺黑齐史》等蒙古人自己创作的史书相继问世,形成了自17世纪《元朝秘史》成书以来蒙古史学发展史上的第二个高峰。
这批蒙古史书集中出现于17世纪,且多产生在当时经济文化发达的鄂尔多斯、土默特地区。史书中有关明代蒙古的大量记载,是研究明代蒙古史的重要史料。书中有关蒙古汗系祖源以及蒙元时期蒙古史的记载,则反映了17世纪鄂尔多斯、土默特蒙古人的历史观。
16世纪开始,藏传佛教迅速传入蒙古右翼部落,并进一步传入其他蒙古部落上层。一批新型的文化人——以佛教思想武装头脑,蒙藏兼通、具有一定本民族历史、文化知识的人随之产生。
17世纪三十年代,曾经的大蒙古国轰然消失,这些文化人出于使命感把自己知道的本族历史书写下来,同时他们思想上的变化带来了对历史现象的重新解读。
《源流》等史书,大多是按照一种新的创作模式——印、藏、蒙一统相承的叙述方式完成的,主要特点是宣传印、藏、蒙一统的思想,将佛教在三地的弘传史与三地的王统史结合起来叙述,反映了藏传佛教文化的启迪与影响。
《源流》以“喇嘛佛教为纲,以各汗之世系为纬”,分为前言、正编、后记三部分。《源流》蒙文版书名即为“印度、土蕃、蒙古诸汗白史之书”。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蒙古喀尔喀部將《源流》抄本进献乾隆,乾隆下旨译成满文,后又译成汉文,作为钦定本收入《四库全书》。
满译本作书名为《印度、土蕃特、蒙古诸汗源流书》,汉译本作《额讷特珂克、土伯特、蒙古汗等源流》,简称《蒙古源流》或《源流》。
满译本错误很多,导致清代的汉译本也有很多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