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天沉重的叹了口气,他无奈的坐到椅子上,一只手支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他缓缓道:“刚才隆德来了,他提出了建议,如果我们愿意把代柔嫁入丞相府,给他做妾,那么他就会进宫恳请皇后娘娘,找个婢女当凶手,澄清安夏是无辜的,并且赦免她的罪过,让她重回储秀宫。”
华瑶一听,眼睛里闪着灵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应和着:“如此甚好,将军为何不答应丞相的要求?舍弃了代柔一个女儿,却能保住安夏和婉凝两个,何乐而不为啊?况且代柔本来就是个傻丫头,来日怕是也不能许配给任何人,有幸嫁入丞相府,那是她的福气!”
唐振天紧锁着眉头,忧心忡忡,炯炯有神如铜铃般的眼睛透着忧思,冷声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你以为丞相会善待代柔吗?他只是把代柔当作人质!他清楚,将军府辅佐的是大皇子,而丞相一众极有可能推举小皇子,丞相的手里握着代柔这个砝码,他日我们为敌的时候,我就会考虑到代柔的性命,对他忌惮三分。”
华瑶拿出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滴,亲自给唐振天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他的面前。
她宽慰的柔声说:“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代柔暂且成为丞相的人质,可以让敌对方放松警惕,以为抓到了我们的把柄,这是好事。安心和婉凝将来成为宫里的妃嫔,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自然能有机会解救代柔出来。假如……”
华瑶停顿了下,表情佯装紧张不安,忧虑着:“万一这次安夏出事,假以时日,有人再对婉凝下手,我们唐家的两个女儿不等飞上枝头坐拥权势富贵,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那只剩下一个痴痴傻傻的代柔,能有什么用啊?”
唐振天深思熟虑,神态凝重,舍弃了代柔这个女儿,保全两个孩子,对他这个父亲来讲,真的是痛心疾首。
但,眼下唐安夏是生死关头,唐婉凝又如履薄冰,两者都需要皇后放下戒心。为了救她,丞相这场交易只能答应下来。正如华瑶所言,将来她们荣登为妃,自然有救出人质的转机。
这世间之事皆有取舍,唐振天斩钉截铁的暗下决心,他拂袖而起,招呼管家:“去把我房里的三棵人参拿来,我要带去长寿阁孝敬老太太!”
华瑶一听,立刻吩咐婢女道:“回去取来我的红血燕窝,剩下的两盒都拿来,我随着将军一同前去看望老太太!”
长寿阁。
晌午时分,唐老太太正在用膳。清雪备好上等的普洱茶,还有一碗莲子银耳羹,都是给唐老太太每日必备,滋养身体用。
唐振天和华瑶同时来请安,倒是让唐老太太大吃一惊。
唐振天忙于朝政,平日里很少去长寿阁,一般都是派人送些稀有的东西,孝敬唐老太太。
华瑶几天能来一趟,无非是说几句客套话,简单的问候几句,送点东西罢了。
其实唐老太太并不想见华瑶,两人只不过是碍于唐振天这层关系,逢场作戏罢了。
阁内的婢女瞧着他们一同出入,同样是惊诧万分,唐老太太不由得讽刺了句:“这是吹的什么风啊?把你俩一起吹来了?”
唐振天陪着笑脸说:“母亲,我许久没来看望你,瞅着气色好多了,平日需要什么就和管家说,儿子一定帮你办到。”
华瑶朝着下人使了个眼色,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一边呈递给清雪,一边说:“母亲,我们给您准备点滋补的佳品,都是上好的稀罕物。”
唐老太太冷眼瞅着这对夫妻俩一唱一和,一人一句的模样,苍老的眉头蹙了蹙,憋憋嘴角:“你们是不是有事求我?”
唐振天和华瑶相视一看,华瑶莺莺燕燕的笑了:“母亲,您这是哪里的话?将军府里您最大,我们做儿女的,孝顺你不是应该的么?”
唐老太太的嘴角撇得更深了几分,脸上的褶皱拧成一团,摆出来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冷笑道:“我是年纪大了,但不至于老糊涂了不能明辨是非,说说吧,你们夫妻二人一起来,到底想干什么?”
华瑶不再吭声,她知道,但凡是这话从她的嘴巴里冒出来,肯定会让唐老太太暴跳如雷。
唐振天犹豫再三,拉张椅子坐到了唐老太太的对面,恭恭敬敬的开口道:“母亲,您是知道的,安夏和婉凝二人选秀入宫。原本是件好事,可惜如今死了个秀女,牵连了安夏和咱们唐家。儿子无能,没有办法保全两个女儿,更没有筹码和后宫的皇后娘娘对抗。只好拜托前朝的丞相帮忙,只不过,丞相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唐老太太不耐烦地用筷子敲了敲桌面,瞅着唐振天和华瑶气恼道:“你们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看着处理!”
唐振天赶忙笑呵呵的安抚老太太的情绪,说道:“母亲,你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丞相愿意帮助咱们唐家的两个女儿,但他有要求,他想迎娶咱们唐家的女儿代柔入府!”
“什么?!”唐老太太大吃一惊,苍老的眸子瞪的滚圆,恼怒着,“你再说一遍,什么东西?丞相要娶我的代柔?”
华瑶早就料想到了唐老太太会大发雷霆,立刻站到她的身后,讨好地帮她捶捶背揉揉肩,柔声道:“母亲息怒,这只是暂时的,等到安夏和婉凝平安的当上了妃嫔,就想个法子把代柔讨要回来。”
唐老太太一把抓住华瑶的手,狠狠地丢到一旁,气得火冒三丈:“你们什么意思?!代柔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啊!难道她是个东西吗?她是个玩意吗?你们扔来扔去的?我告诉你!唐振天!我不管你们两个怎么折腾,休想动我的代柔,敢打她的主意!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唐老太太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发过火,唐振天心疼地瞅着母亲苍老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的怒气,一双凹陷的眼睛发出红色的狠光,愤怒到几乎抓狂的程度,便于心不忍,着实不想再惹她生气。
华瑶早就知道,唐振天平日里在军中耀武扬威,在府内数一不二,但是一到了唐老太太的面前,马上像是老鼠见了猫,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边边角角的锐利都会隐藏起来,生怕伤到他的母亲。
索性,这个坏人,她华瑶来当!
于是,华瑶猛地端起来桌案上的茶壶,狠狠地摔在地上,眼睛里喷发着愤怒的凶光,茶壶撞击到地面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整个屋子的人都惊呆了,谁都不敢相信华瑶会做出来这样一番可怕的举动,要知道连唐振天都不敢对老太太发脾气啊!
而且多年以来,不管唐老太太是多么的刻薄,对华瑶刁钻为难,她都是忍让着,顶多是冲撞几句,怎敢发威到砸坏东西?
唐老太太怒发冲冠,声音都因过去气愤而颤抖:“你疯了是不是?唐振天你看看你的大夫人!连我的老命都要被气死了!”
华瑶不等到唐振天开口,豁出去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指着唐老太太的鼻尖,毫不客气的大发雷霆:“我疯了?我当然疯了!平时你倚老卖老,不替你儿子分担就算了!如今都到了什么时候?”
说罢,华瑶一边围着桌子四周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抓心挠肝似的怒吼着:“唐家的两个女儿身处陷阱,你以为你儿子能对抗皇后吗!?将军府前有狼后有虎,你儿子在前朝勾心斗角,唐家的两个女儿步履薄冰,今日被陷害的是她们!来日被除掉的就是整个将军府!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等到敌人杀到我们眼前的时候,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唐代柔怕是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唐老太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喘了喘,脑袋一阵发晕。
清雪急忙搀扶着唐老太太坐到旁边的软榻上,拿了几粒太医备好的药塞进她的嘴巴里,伸手一遍遍的捋顺着她的胸口,帮她平复怒气。
唐振天于心不忍道:“华瑶,有些过分了!”
话虽如此,但唐振天的训斥声很小很低,分明是象征性的说给唐老太太听的,实则没有责备的意思。
华瑶很快就理解了唐振天的意图,更加理直气壮的叫嚣着:“母亲!事已至此!你同意,那就皆大欢喜!你若不同意,代柔也必须嫁!她是嫁给丞相,哪怕做个妾做个人质,好歹丞相府也会好吃好喝款待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先保住唐安夏和婉凝,再从长计议!唐家两个正常的女儿,不能毁在你那个傻姑娘的手里!她今时能为唐家奉献!将来婉凝自会救她!”
“你……你们……”唐老太太伸出一根苍老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华瑶,又指了指唐振天,忽的剧烈咳嗽了几声,感觉被掏空了般,老泪纵横,“代柔是我的命啊!你们把她嫁给丞相,虽说衣食无忧,但她就成为了丞相手中的一枚棋子,哪日将军府与他为敌,代柔必死无疑!你们今儿能舍弃代柔,来日面对朝堂大事,更不会管那丫头的死活,这不是把她一步步的送入虎穴吗?你们的女儿还在,可我老太太只有代柔一个,你们叫我如何忍心?如何割舍?”
华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发出来,整个人都气顺了!如同几十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她掐着腰,倒抽了口凉气,音调低了几分,好言相劝着:“母亲,婉凝是我的女儿。今日我当着你儿子唐大将军的面前,向你起誓!只要代柔帮助唐家度过难关,嫁去丞相府!日后,我一定要求婉凝解救她妹妹代柔出来,报答这份恩情!如有违背誓言,我华瑶不得好死!”
唐老太太拿着帕子,一下一下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滴,可能是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兴许是华瑶头一回大发雷霆把她骇了一跳,此时此刻,唐老太太竟然半分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振天见状,心里佩服华瑶的本事,便顺着她的话,宽慰道:“母亲啊,华瑶已经拿性命发誓了,您大可放心!儿子再和你保证,无论是安夏或者婉凝,两个人谁成为皇子的妃嫔,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解救代柔离开将军府,你相信华瑶,相信儿子,也相信唐家的另外两个女儿吧!她们也是您的孙女啊!都会记得代柔的恩情!”
唐老太太心中有千不愿意万不愿意,却终究是忤逆不过唐振天和华瑶。
她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好似认命了一般,不再声严厉色,不再叫喧反抗,而是有气无力的叹息着:“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老了,不中用了,随你们折腾去吧!这唐家的三个女儿,自有她们的命数,岂是我能左右的?罢了,说不准哪天我入了黄土,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振天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不等开口,华瑶轻轻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朝着他摇摇头。
旋即,华瑶恭敬地福了福身:“母亲的恩德,儿媳没齿难忘。您好好歇歇,代柔的婚事,儿媳会一手操办,绝对让她风风光光的离府。儿媳先行告退了!”
唐振天见状,也站起来,拱手作揖道:“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先回去了!母亲歇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长寿阁,华瑶瞅着唐振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故意大声吩咐身旁的婢女:“你速速去皇宫,拿着我的腰牌,恳请太医来一趟,去长寿阁给老太太把把脉,开些养身子的药,再去市井民间寻个杂耍的人,来府里表演,逗老太太开心。”
“是,奴婢即可去办!”婢女一路小跑走了。
唐振天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对华瑶赞赏有嘉:“此事可算是妥善解决了,辛苦你两边周旋。”
华瑶嘴角含笑,妩媚的脸蛋尽是柔情,低语着:“将军过奖了,都是妾身份内的事。安夏出事,怪妾身爱女心切,差点耽误了将军府的前程,定然会竭尽全力,戴功立罪,补偿这次的损失。将军放心,妾身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不管是唐家的哪个女儿,妾身都会视如己出,爱惜她们,母亲那边,也会好好安抚,绝对不让你忧心劳力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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