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丰州,距凉州也不过一日的脚程,姬无姜和姬尧光在郊外小镇略略休整,很快重新出发。
这段时间内,姬无姜的行踪已从万鹤山庄的口中传遍了江湖,原本赶往灵州的大大小小门派纷纷转道南下,守株待兔的傅擎苍更是确信姬无姜不日必将抵达凉州。
武林江湖暗潮汹涌,然而平头百姓的日子仍旧波澜不惊。
这日凉州依旧是个艳阳天,没完没了的蝉鸣在城郊林间此起彼伏不知疲倦。官道边支着一个简易的茶摊,恰是正午最热的时候,摊内只坐了零零散散三两个赶路歇脚的人,就连店伙计也没精打采地歪在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
在茶摊靠角落的一隅,对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青衣广袖,女的玄服劲装,均头戴斗笠,正是姬无姜与姬尧光二人。
姬尧光拿着一封信,上下略扫两眼后皱起眉头,低声道:“师父果然没有离开凉州。”
“找到师父行踪了?”
“没有确定的消息。”姬尧光摇头,“只是有了一些线索。”
姬无姜喝了口茶,舌尖微微的苦涩让她皱眉,问道:“还有别的消息么?”
“师父去了不遮山。”姬尧光收起信,眉间忧色更重,“足足半月没有出山。”
“不遮山?”姬无姜也是疑惑,她在凉州停留的那些时日,不说把凉州摸了个遍,至少也能对这附近了解得七七八八,但不遮山却是闻所未闻。
“消息递得急,只说不遮山就在万壑山附近,具体的位置,恐怕得我们自己查了。”姬尧光微微摇头,问道:“你不是在凉州留过一段时间么,可有线索?”
“不遮山……在万壑山附近?”姬无姜搜肠刮肚苦思一番,最终却无奈垮下肩,道:“我在凉州的这些时日确实不曾听说过这个地方。”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陷入僵局。
耳尖的店伙计隐约听见不遮山仨字,狐疑地抬起头看向他们二人,道:“二位客官竟是要往不遮山去么?”
二人一惊,齐刷刷看向店伙计,见他一脸又惊又疑的模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道:“正是,莫非小二哥知道此处?”
店伙计闻言直起身子,劝道:“二位不是本地人罢?听我一句劝,这不遮山二位还是不去为妙,那地方,啧啧,邪性得很。”
听他这一说,二人更是惊奇,问道:“这里头竟有什么说法不成?”
店伙计摇着扇子,说道:“不遮山早年也算得上山青水绿风景秀丽,但是现在整个凉州城都没人敢往那里去。”
“这是何故?”
“二十多年前,山里头无缘无故死了百十来号人,来历不明死状可怖,官府查了大半年一点线索也没有。自那之后,山里头经常出事,去过的人都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轻则疯癫重则殒命,就再也没人敢进山了。”
这样一处地方,姬罂去那做什么?
店伙计摇头晃脑唏嘘感叹,呷了口茶,又奇怪道:“这不遮山十几年无人问津,最近是撞了什么邪了,老有人打听。”
“最近还有别人打听过不遮山?”
“可不!前儿就有几个人来问过,更早些时候,还有个人死活拉着我要我给他带路,要不是看在那一锭银子的份上,我才不去呢!”
姬无姜心念一转,问道:“那个要你带路去不遮山的人,长得什么模样?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店伙计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渣,道:“半月前吧,高高瘦瘦的一个老头子,一头乱发,看着疯疯癫癫的,出手倒是大方。”
姬无姜揉了揉眉心。
听这描述,大概就是姬罂了。
二人向店伙计打听了不遮山的具体位置,即刻动身出发。
半月来打听姬罂下落的探子不多也不少,和善堂摸到姬罂的行踪将消息递给姬尧光之后,自然有别家的探子顺藤摸瓜探到了消息。
此时傅擎苍立在厅中,拿着刚送来的信,面色有些古怪。
“不遮山?”傅擎苍挑眉。
这个在凉州为人所忌讳的地方,他也想不通姬罂跑去那里做什么。
“盟主。”下属出声道:“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姬无姜那边有消息了么?”
“他们并未入城,在城郊我们的人就跟丢了。”
“我能收到的消息,他们未必收不到。”傅擎苍沉吟,“姬无姜估计也往不遮山去了。”
“那我们?”
“去,怎能不去!正好,血典和碧玺统统都要拿到。”傅擎苍的眼瞳暗沉沉地,大笑着吩咐:“在帮里挑上二三十个好手,随我一同去不遮山!再传信知会各大门派一声,就说,姬罂在凉州现身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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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遮山在万鹤山东南方,人迹罕至草木茂盛,就连树木都要比别处高上许多。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即便是正午时分,也让人感觉到阵阵寒凉。
经年累积的落叶覆盖了旧时的山间小路,这一趟,二人走得格外艰难。
“不遮山南边的山溪尽头,有一个破庙,是整座山里唯一能住人的地方。倘若真有人在山里待了半个月,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好在店伙计为他们指明了方向,否则要在这偌大的山里寻一个人,确实不是易事。
山中一反常态的安静,随着不断深入,连蝉鸣声都逐渐消失。姬无姜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抬头望了眼密不透光的树冠,低声对姬尧光说:“这山里确实有些古怪。”
“阴气太重。”厚重的落叶覆盖了底下的湿泥,在坡道上一脚踩下去,冷不防就会打滑,姬尧光回身拉了她一把,道:“这里二十多年前若真死过那么多人,加上经年未有人气,难免会这样。”
姬无姜打了个哆嗦,“不会碰上什么鬼怪吧?”
“碰上鬼怪倒是小事,请尊大佛来镇一镇就是。就怕是人祸,麻烦反而更大。”
姬无姜心领神会,与他一同加快了脚步。
姬罂的消息一旦追到蛛丝马迹,那帮盯着碧玺的人必然闻风而至,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
可纵然知道时间紧迫,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等他们找到那个店伙计所说的破庙时,已是日暮时分。
山溪清浅,潺潺流动,夕阳的余晖将溪水染得透红,映着山溪尽头傍山而立的一座古朴寺庙。
茶摊伙计将它称之为破庙,着实有些夸张。
寺庙足有数丈高,即使年久失修,也依稀能辨当年匠人精心修葺的模样。飞檐挂着的铜铃在晚风中微微晃动,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二人对视一眼,飞快奔向寺庙。
寺庙前是一块三丈见方的高台,高台上立着一张半人高的石案,案上刻着繁复的经纬花纹,中间是一块巴掌大的凹槽,里面空空如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二人只略略扫过,便直奔庙内而去。
寺庙内立着一尊几乎顶至屋脊的大佛像,只是那佛像十分怪异,不像任何中原地界供奉的神佛。而除了这尊佛像,庙内空空如也,哪有半点人的痕迹。
二人围着佛像走了一圈,面面相觑。
难道师父不曾来过这里?
“不对。”姬尧光眼尖,很快又发现在佛像的背面,有一个浅浅的手掌印,“这寺庙人迹罕至,佛像浑身上下全是灰尘,这个掌印看起来还算新,肯定是近日留下的。”说着伸手比了比,那个掌印与他的手大小相差无多。
“莫非是师父?”姬无姜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他摸这佛像做什么?”话刚出口,她突然反应过来,伸手以同样的角度按上了那个手印的位置。
手心微微用力,只听咔哒一声,手下的石块往内一陷,佛像蓦然颤抖,背后一块一人多高的石门缓缓拉开!
姬尧光拉着她飞快后退几步,待扬起的尘埃落定,佛像内里景象呈现在眼前时,二人俱惊!
中空的佛像内里,尽是累累白骨,石门内侧还有干涸的血迹,结成一块又一块的黑斑。尸体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这是哪方神佛?!”姬无姜捂住口鼻,惊惧万分,“里头怎么全是死人!”
姬尧光略略扫过一眼,快步上前重新将石门推回原位,道:“这些人,恐怕就是店伙计说的二十多年前死的人了。”
“怎么会死在佛像肚子了?”
“自然有人刻意为之。”姬尧光抬头看向佛像早已模糊的面容,沉声道:“这尊佛像,只怕是什么地方的邪神。”
姬无姜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有人在山里祭祀邪神?”
“不好说。”姬尧光四下张望,“如今也无从考据,但这佛像既然肚里有乾坤,那这座庙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机关。”
“师父有可能藏起来了?”
“店伙计说的没错,我们走了这么久,没有看到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师父在山里半月没有出去,不太可能风餐露宿。就算他现在不在庙里,也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
二人分头在庙里仔细搜寻,夕阳逐渐西沉,不过片刻的功夫,只听得庙外传来一个声音——
“盟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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