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晏楚流,姬无姜神清气爽。
被人扣上莫须有的帽子,任凭谁心里都不舒服,尤其还阴魂不散地算计了一路。
莫说她当真不知血典一事,就算真知道,还轮得到晏楚流来拿捏她?!
姬无姜捻了捻鬓角,突然回过味来。
全江湖趋之若鹜的血典,为何不能在她手里?既然已经有人、甚至日后会有更多人认为血典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其指望这悠悠众口能乖乖闭着,倒不如在人尽皆知之前,把血典拿到手。万一运气好练成神功,还有何惧?
“怎么早没想到呢。”姬无姜搓了搓下巴,有些懊恼。
在断魂谷内又溜达了大半圈,姬无姜终于在一处树林中停下,抬头看着头顶交错的密叶,突然朗声道:“都跟到这儿了,还不出来?”
头顶树叶窸窣,片刻翻身而落一个灰扑扑的人影,正是易装过的阿瑶。
先前的小厮装束被一身破旧的奴仆衣衫取代,后背微隆,脸上也覆着一张疤痕遍布的□□,唯有声音还是那般娇俏:“又见面了。”
“你既然已经混进谷中,为何还要跟着我?”姬无姜皱眉,那样娇软的声音却顶着这副模样,纵然知道是易容,还是让人一阵不舒服。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阿瑶笑道,只是那张满是疤痕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狞笑。
姬无姜挑眉:“毒娘子,我脸上写着知无不言四个大字么?”
“那倒没有。”阿瑶有些讪讪,转而道:“你不是想知道血典下落么?”
“那又如何?”
“我告诉你血典的下落,你带我去见江笼花。”阿瑶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开出条件。
姬无姜不置可否。
见她不信,阿瑶干脆上前一步,低声道:“十六年前,还有一个人从魔宫逃出来,血典就在她身上。”阿瑶抬眼直视姬无姜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她的名字,叫画骨。”
那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除了疑惑,阿瑶没有在姬无姜眼里看到任何情绪。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又道:“你若不信,去问问你师兄就知道了。我不要求你现在就带我去见江笼花,你只用支开她身边的人即可。”
“你要单独见她做什么?”姬无姜半信半疑。
“我若要害她,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只是有些事必须要和她说。”阿瑶原地踱了几步,“姬无姜,你大可去确认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今天、今天我必须要见到她。”
“且不说江笼花尚在昏迷,闹出这些事,缥缈山人势必会守着她,我可不觉得我能把这个护徒心切的老头儿支走。”
“这你大可不必操心。”见她松了口,阿瑶笑道:“你且等着,等到鬼婆婆宴客,你找个借口先离席,回去等着就是。用不了多久,缥缈山人自会离开,你只需要守在江笼花身边即可。”
阿瑶的语气十分笃定,姬无姜察觉出她话中有话,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断魂谷……”阿瑶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望向树叶掩映的天空,“要变天了。”
姬无姜眼皮一跳,还要追问,却见阿瑶伸手在唇间一竖,压低声音:“嘘——,明哲保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与阿瑶分开后,姬无姜脑中的千头万绪像突然间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串联成线。
至今为止这些看起来似乎没有联系的麻烦事,恐怕背后都是同一个东西。从师父夺得碧玺开始,不、应该是从傅擎苍将碧玺昭告天下开始,这个局就拉开了帷幕。
传说中的蓬莱秘宝,消失了十六年的魔宫血典,曲折叶江笼花与魔宫千丝万缕的联系,十五年前藏兵阁内鬼浩劫,还有断魂谷和简成川之间未知的恩怨。
“这断魂谷,要变天了。”
阿瑶的话语重新回响耳畔,姬无姜突然加快了步伐。
阿瑶的身份绝不简单,还有她口中那个魔宫的幸存者画骨。若她所言非虚,这些消息恐怕也藏不了多久,到时候因碧玺而沸腾的江湖,恐怕会再次为血典的下落而疯魔。
“简直就像是全江湖的盛宴。”姬无姜啧了一声。
可让她疑惑的是,这些事情里,她是个什么角色?
师父说她是从落雪岭捡回来的,而魔宫就在落雪岭一带。
黑鹰说她已牵涉进碧玺之事,如今想来,恐怕指的不止是姬罂夺碧玺这么简单。
晏楚流更是明里暗里地提醒她魔宫的事情,甚至将她视作魔宫血典的关键线索。
“魔宫,碧玺……”姬无姜喃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横贯在她与这些线索之间,明明近在眼前,却始终看不真切。
脑中的一根筋狠狠地抽了一下,中断了思绪,疼得她龇了龇牙。
“无姜?你站这儿发什么呆?”头顶突然传来姬尧光的声音,姬无姜揉着脑袋抬头,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走回了住处,姬尧光正靠在栏杆边伸头把她瞧着。
“没什么。”姬无姜吐了口气,一面揉着头,一面绕过栏杆向姬尧光走去。
“你回来得正好,商大夫拿到药引正给你熬药,一会药好了,再泡上三个时辰就没事了。”
“唔。”姬无姜漫不经心地应道,思绪早就飞去了九霄云外。
“想什么这么出神?”姬尧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狐疑道:“出去跑一趟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师兄啊。”姬无姜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突然问道:“画骨是谁?”
姬尧光眼皮一跳,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进屋子。仔细关上门后,姬尧光迫近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肃色,低声问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没料到他反应如此大,姬无姜吓了一跳,心知糊弄不过,老老实实回答:“毒娘子跟我说的。”
“毒娘子阿瑶?”姬尧光蹙眉,“她怎么知道的?”
姬无姜耸耸肩。
“她还说了什么?”
“唔,大概就是这个人和血典下落有关。”
姬尧光的脸色在瞬间彻底沉下来。
“师兄?”姬无姜试探着开口,“她说的是真的?”
“无姜,这件事你不要再查了。”姬尧光避开她的问题,道:“不管这件事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只要你不淌进去,就和我们没有半点干系。”
姬无姜皱眉,“可是师兄,他们已经找到我头上了,若是放任下去,谁知道还会引出什么事。”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自己不掺和进去,没人……”
“师兄!”姬无姜突然打断他的话,“我不可能一辈活在师父和你的庇佑下,不管真相如何不堪,我不可能这么无知无觉地过一辈子。”
姬尧光静静看着她,看着那双乌亮的眼睛,许久终于垮下了肩。
“罢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有些无奈,“我和师父确实也不曾考虑过你的想法,不过……”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这件事比你想得要复杂,就算是我和师父这么多年下来知道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姬无姜眼里腾起亮光,“这么说,确实有画骨这么个人?血典真的在她身上?”
“画骨确有其人,她是魔宫宫主的养女,十六年前魔宫宫破那夜,她就消失了,师父当年在落雪岭也没有见过她。唯一肯定的就是当年从魔宫逃出来的女孩儿里面,不止你和江笼花,而且师父当年在落雪岭还见到过一个人。”
姬尧光这一番话包含的信息量过大,姬无姜愣在了当场,直勾勾瞪着他。
见她这副模样,姬尧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姬无姜,你别告诉我你之前雄心壮志说什么不能无知无觉过一辈子,结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怎、怎么会!”姬无姜陡然回神,连忙岔开话题,“我真是从魔宫出来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
姬尧光点点头,“我也是听师父说的,当时你受了重伤,还是商大夫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九死一生,命是保住了,人却傻了一阵子,调养了很久才慢慢恢复。”
“等等!傻?你说我小时候傻过一阵子?”姬无姜有些不可置信。
“可不么。”姬尧光有些忍俊不禁,“那段时间你简直就像婴儿一样,连话都不会说,一天到晚流着哈喇子跟在师父腿后边。师父还抱怨当初你求他的时候还是个机灵的,怎么回来就傻了。”
“停!”姬无姜一头黑线地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后来慢慢恢复了,可是以前的事你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也不忍心,况且离开那种地方对你是好事,索性就当做没这回事,谁知道如今还是被你知道了。”
“所以……”姬无姜慢慢回过味来,“十六年前我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并不知道,晏楚流也未必知道。但是,毒娘子阿瑶却极有可能是知情人,她也是从魔宫逃出来的?”
姬尧光不置可否,然而二人心底都有了定论。
阿瑶知道碧玺的秘密,知道血典的下落,更认识江笼花,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甚至,她还可能知道姬无姜的过往。
可她的目的是什么?若说为了碧玺和血典,她大可不必把碧玺血典的事告诉姬无姜,这其中要么有诈,要么她有别的什么比碧玺血典更重要的目的。
毒娘子要与江笼花密谈的事在她舌尖打了个转,又重新咽回肚子,姬无姜收敛思绪,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师兄,阿瑶就在断魂谷中,按她的说法,断魂谷恐怕有变,我们要不要给鬼婆婆他们提个醒?”
“不必。”姬尧光摇头,“不用她说也能猜出来,断魂谷最大的变数恐怕就在鬼婆婆和晏楚流身上,这件事我们插不上手。你安心把毒解了,今夜一过我们就离开,师父的事也不能再耽搁了。”
“师父可有消息?”
“我今日收到线报,师父在拿到碧玺之后,就在凉州地界失去踪迹,我怕其中有变,还是要去一趟凉州才行。”说到姬罂,姬尧光的眉头深深蹙起,满心忧虑。
姬罂行事虽无章法,但一旦出事,往往都会回无命门或者找姬尧光避难,从未像这次一样凭空消失过。姬无姜也不免有些懊恼,这一路光顾着应付晏楚流这档子事,竟没有多留心师父的行踪。
屋内的气氛一时陷入沉闷境地,直到屋外远远传来商大夫兴高采烈的声音——
“无姜,药熬好啦!快来喝药!”
“诶诶诶姬无姜!你跑什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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