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半闻声扭过头,他打进帐篷时就发现角落里蹲着一个人。这人明明知道王一半进了这帐篷,但他却没有什么反应,王一半自然也就没有理会他。
黑衫男子笑呵呵的拍了拍手:“小兄弟最近在巴地名声可是越发响亮了。”
王一半光着膀子立在黑衫面前,刚才的满脸杀气已经消失殆尽,他木讷的板着脸望着黑衫男子。
黑衫男子扯过一张椅子示意王一半坐下,然后他也扯过一张椅子优雅的坐了上去。反复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黑衫开了口:“鄙人杜澈,任巴地的副参领,也算有点实权的小官。”
王一半听到黑衫自报家门,忽然他记起来一些东西:“副参领与伍长相比,谁的官大?”他仍记得徐之锋许了他一个官。
杜澈手头一颤,扳指都差点转落在地。他早闻王一半在巴地的名号,巴地第一破落户丶巴地第一棒槌!如今见了真人,杜澈心中便已了然,这他妈还不如个棒槌!
“小兄弟如今违了军法,依照刑典处置,这可是要杀头的!功名利禄在身家性命面前可都是过眼云烟呐!”
杜澈翻着白眼迅速将话题扯到正题上,一个伍长算个球?臭虫大小的官!他今天坐在这里是有目的的,要么是杀人!要么还是杀人!
王一半木讷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他仔细的打量着桌上的沙盘,看着一处处的山山水水,仿佛是在给自己挑一处合适的坟地。
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杜澈赞赏的对着王一半点了点头:“您真是个棒槌!”
王一半将手中的剔骨刀轻轻放在桌上,他慢慢扭过脸,木讷的神情开始有了色彩:“我该做什么。”
一挥衣袖,杜澈一下子将脸凑到王一半跟前,他知道王一半不傻,他也知道没人会和自己得性命过不去。杜澈压着嗓子发出怪异的声音:“想活命,就得先死!死了之后的人,才能永远活下去!”
王一半刚刚焕发光彩的脸,再次变得迟钝木讷:“我该做什么。”
杜澈猛的扭过头对着帐篷外吼道:“五丈之内,老子不想这里有一个耳朵!”
很快,校场上一片哀嚎声响起,薛崩不知道从哪儿带着一批人开始轰赶拖拽伤员,不一会儿校场上变得安静,帐篷内更是落针可闻!
“你需要做的就是,跟着我们去杀人,做你最擅长的事!”
杜澈压着喉咙用着怪异的嗓音,一字一句说着王一半的活路,想活命,那就得为他们去卖命。
王一半双臂抱在胸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他没有说话。
看着麻杆子一样瘦弱的王一半,杜澈却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王一半这样的人是老天的失算,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人是杀不到的,除非你把他五花大绑,否则你一动身上就会多一个透明窟窿。
刀尖子命!老天爷给他们管饭的。
杜澈从怀里掏出一张信封,信封的顶端还封着火漆,看样子这封信的内容颇有些见不得人的味道。撕开信封,他拿出一张契约!契约的最上面写着三个青色大字——扶道社!
将这张契约摆在王一半面前后,杜澈的表情开始变得神秘。“为此社效命二十年,你才能变成自由之身!作为回报,今天你不会被送上刑台。而且,契约作废之时你便是一名协参领!官居中级三等!”
不等王一半回答,杜澈继续说道:“什么问题都不要问,你只需要知道你必须加入扶道社,然后忠心耿耿为扶道社效力二十年即可。”
王一半听了杜澈的话,脸色渐渐阴沉,他竖起一根指头在杜澈鼻子前晃了晃,其眉宇间杀气再现!
杜澈眼睛一瞪,声音带着气愤:“什么意思?十年?你以为这是泥腿子做买卖,还他妈可以讨价还价?”
王一半眼神冷冽道:“一年!多一天我就杀了你!”
帐篷里突然静了下来,杜澈转动扳指的频率开始急促,王一半则继续望着桌上的沙盘,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交易能否谈拢,他更不在意别人对他不忿。
此时已经临近晌午,灼射在帐篷上的阳光开始跳动,帐篷里令人胸闷的气氛也在渐渐升温,杜澈解开了长衫,用两片衣裳烦躁的扇着风。
“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要张口闭口就是杀杀杀!我这个买卖你不做,不出三天你就要被斩首!再有仁义的人也按不下刽子手的刀,想好哦!”
说完杜澈就伸出白净的手,慢慢将王一半面前的契约拿了回去。
“一年!”
王一半蠕动了一下嘴角。
杜澈紧皱的眉头猛的舒展开来,他从王一半嘴里听到了一丝苟同的韵味儿。王一半这种人,除非他真想死心塌地为你办事,否则就算在扶道社呆一辈子,他也不会给你憋个响屁出来。
一年时间不长,普通人难以在短短一年的时间有所作为,但王一半不是普通人。
杜澈面无表情拿起王一半的剔骨刀,另一只手在王一半微微错愕的目光中抓起了他的手。“刺啦!”一声,王一半手上吃痛,顿时鲜血淋漓,很快,鲜血淌满了王一半的手。
“契上手印,今后改头换面为我社效力。”杜澈扔了剔骨刀,再次优雅的坐在椅子上,此刻他好像又不感到热了,慢慢扣起了衣衫。
王一半眯着眼睛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往后这手,就得为别人杀人了。
…………
巴地集市里,此刻衙门外的官道热闹极了,百姓们就像一群闻见臭肉的苍蝇,围着一座刑台没命的转!这阔别许多时日的刑台终于又出现了,不知这次又要砍了谁的脑壳!
县衙的县太爷稳坐高台,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捏着案上的令箭。午时三刻还未到,他还需等待些时辰,不过他显然不太愿意,一张油脸上全是不耐烦。
“他娘哩!把那个王一半捉上来给老子砍了,这日头还要等到啥时候?龟儿子还真是体面,竟然空虚了老子的时光!”
县太爷情绪很不稳定,直把手中的令箭翻来拨去。
站在县太爷旁边的,是跟随他多年的狗头师爷,此人贼眉鼠眼,干瘦如枯骨。他斜下里扫了一眼监斩的杜澈,立即对着县太爷耳语道:“今儿个来了位大官,那位爷怕是有些门路,咱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爷您多担待!”
说完师爷把折扇给县太爷摇得“哗哗”作响,陪着县太爷望着火辣的日头。
苦等许久,午时三刻终于临近,一个穿着囚服头套面罩的死刑犯被押上刑台。头戴红巾的刽子手一脚踢在刑犯的小腿,后者一声痛哼跪倒在地。
差事走入了正题,师爷也是渐入佳境。他摇着折扇慢吞吞的读起了此人罪状:“刑犯王一半,残害我军将士,其手段残忍无比,其造成损失甚巨!虽当下未有死亡之例,但量此僚情节极为恶劣,不诛不足以平民心。”
师爷读到这儿,一下子就愤慨了起来,好像他就是那些受害者的亲属。他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喉咙,再次用悲愤的口吻说到:“故!依照当朝律例,判处王一半斩立决!”
杜澈闻言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朝着县太爷挥手示意。县太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伸手将画着“斩”的一桶子令箭全打翻在地:“砍了!”
跪在地上的王一半浑身颤抖,面罩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声响,但很快这声音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噗!”的一声,一道粗壮的热血直喷起半丈高!血梅点点,洒了刑台一大片。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用红绸抹了抹斩首大刀上的血,一脚将王一半的尸体踢下刑台,把头留在了刑台上。
远处围观的百姓看着一颗脑壳和一棒子热血突然飚起,众人无不鬼哭狼嚎的捂着胸口:“吓!作孽,作孽!这着实比杀猪更让人不敢忘怀!”
站在刑台最前端的百姓们,他们脸上全无一点害怕,等到刽子手把尸体踢下,他们立即蜂蛹而上,用尽了全部气力开始鞭尸泄愤。他们都是那些老兵的家属。
按照惯例,除非是那些无恶不作丶罪无可恕之人,才会落得王一半这个下场。一般作奸犯科的刑犯,就算被人砍了脑瓜都不会被人蹂躏尸体,毕竟这不人道。尸体,衙门会还给刑犯的家属,至少会给人留最后一点体面,留个全尸。
可惜啊!王一半连个收尸的家属都没有。
围观的百姓意犹未尽的散去了,茶前饭后约摸又有了大把的谈资,众人一路开怀的交头接耳。
“记得我说的么?王一半这粒臭虫还能当官?当个啄木官!怎么样,怎么样,我早就看到了他的下场。”
“谁敢说不是呢,这才一天,官帽子没戴稳,脑壳却落了!这真是命运到了么?”
…………
拥挤的人群散了个干净,县太爷早就道了声告辞跑了,杜澈眯着眼睛望着正在清洗刑台的刽子手。
看着那颗安安静静,被面罩包裹的人头,杜澈脸上看不出一点歉意:“倒是有些对不住了。”伸手扯下面罩,一颗惨白的头颅滚了出来。
头颅的本来面目已经看不出,它不但面目被划烂,连口中的舌头也被拔掉了,颈部的断口处已经被厚厚血痂包裹,破碎的血肉和薄薄一层脂肪也开始干涸。
杜澈提起头颅一下子跳下刑台,找到那具已经具被蹂躏到稀碎的尸体。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钢针和丝线,缓缓把尸体与头颅缝接,最后提着已经再次拼好的尸体朝着巴河边走去。
“嘭!”杜澈一把将破碎的尸体扔进河床中的一条裂缝。他不明白王一半为什么一定要他把这玩意儿扔进河里,一把火烧了岂不更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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