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绞刑台,位于帝都正东方的城楼前,朝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绞刑台搭建得有两层楼高,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犯法之人的下场,起到威慑的作用。
如今正是炎夏,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汗水如流般浸湿了衣衫。莲花被绑在行刑台上,台子四周是干燥得一点即燃的柴火,莲花心下真的想笑,幼年时看到那场大火曾幻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被当做妖怪烧死,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天。
这两天来,被提审了三次,却一面都没有见到百里容或者百里颜。
想来,百里容是担心自己见到莲花下不去手,当年的连婳妹妹啊,在御书房内给自己送过降火的汤药的连婳,听自己絮叨过这江山之下不能为人道之的那些心思的连婳……
而百里颜,这样的局面他只需要放任其发展便可,已然不需要插手。若说稍微还有些心思,便是在莲花行刑前暗中将其救下来。
京府尹站在督刑台上,手执令牌,道:“妖女连婳,为害百姓祸害苍生,今受天子之命削其封号,焚灭于此,时辰已到,行刑!”
莲花微微侧头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令牌,微微笑了笑,看着数名刽子手拿着火把站在了行刑台四周。而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似乎都想要来看看这“妖女”最后的“下场”。
然而,却有一个着红衣的刽子手未拿火把,却是走上了行刑台。
莲花脸色一变,诏书上写的是直接烧死,这人上来是做什么?
那刽子手走近了莲花,手心里捧着一个木盒子,打开木盒子,却发现里面竟然是当初在朱雀谷受刑时的匕首!这匕首当时被白迦的石子打断成了两截,故而如今这盒子里面的是一截断匕!
“你,你是谁?!”
莲花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刽子手,待对方抬头,莲花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
“妘玑……”
妘氏并未被全灭,留下来该留的,为百里颜所用。而百里颜能够用他们,当然是有所允诺。
妘玑女扮男装化装成刽子手站在莲花面前,手里还拿着祭天时的断匕。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莲花心里一清二楚。
直至此刻,莲花方才发觉,这行刑台比寻日里看到过的要高大许多,想来木质的楼台内藏着从朱雀谷运出来的大祭碑。他们仍然想要她的血。若是在天下人面前不说引来神鸟,即使是引得天地变色百鸟朝凤,对百里颜而言她这神女的名号也就真的坐实了,出兵攻打帝都讨伐“昏庸无道逆天而行”的百里容也就名正言顺了。
再抬头看此时天色,分明还未到正午,这些人想来是要赶在几方营救势力之前下刀。
妘玑淡淡道:“我没有哥哥那般作态,既然想要达到目的又何必将自己装成一个慈良的舅舅?我亦没有你母亲那般‘心软’,当时竟然想要一刀了结了你一了百了。”妘玑说话间就已经撩开了莲花的袖子,那手臂上是可怖的疤痕,清晰可见当初妘怀下刀的时候的痕迹。
“我要的,只是你的血。”
刑台两侧传来笙箫之曲,妘怀与族中未死的长老仍旧信奉着笙箫引凤一说。而与此同时,那断匕顺着莲花的手划了下去,这一刀并非像之前妘怀那样害怕伤了莲花本体而避开要害,而是一刀顺着血管的位置破开,瞬间血流如注!
莲花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击得双耳轰鸣!被破了血管的左手不住地抖动着,鲜血如同流水一般喷涌而出,流到了地面木板,顺着木板的缝隙滴落到下面的大祭碑上。
只一刀下去,天地间瞬时变色,大片大片的乌云遮盖了火辣辣的太阳,莲花咬牙忍痛,双目猩红。
妘玑又撩开了莲花右手的袖子,仍然是同样的手法,从大臂处沿着血管一刀破下来一直划到手腕!
“啊!”
莲花唇齿间都是咬牙渗出的血丝,却已然受不住,叫出了声来。那猩红的双目盯视着前方的干柴,不受控制地倏然点燃了那些准备烧死自己的柴火。一瞬间,大火蔓延,整个祭台都仿佛被地狱的烈火点燃了,再加上脚底的血泊,天地间一片猩红和幽蓝交替夹杂。
见此变故,四周大量的围观百姓已经惊得鸦雀无声,纷纷被吓得双腿如筛。
而随着莲花的叫声,刑台边的笙箫之曲愈发的悠远旷世,远处天边逐渐飞来大量的鸟雀,绕着莲花的上空盘旋不去,叫声哀鸣,声声撕心。
时至此刻,隐藏在暗处的多方势力才缓过神来,一声令下:“救人!”
一瞬间,多方的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企图救下莲花。
而人群中应当是百里颜派出的手下,突然大喊一声:“百鸟朝凤,百鸟朝凤!神女!是神女啊!我等冒犯神女,必遭天谴啊!”
紧接着,另外又有人下跪呼喏道:“求神女宽恕!求神女宽恕!”
随着这几人的呼喊,城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也都随之跪下,呼喊着:“求神女宽恕!”
妘玑在火光之中大笑着,道:“婳儿,你看……他们都在求你宽恕,你会宽恕他们么?”
莲花此刻双目猩红,眼前的事物纷纷模糊,只看到一张狂肆地笑着的脸。
“他……该来了吧。”莲花的声音透着无力,是最后的理智和清明。
一骑马嘶,火光外那人丰神俊朗似乎匆匆赶来。点足于马背越过火光飞身上了祭台,却一脚踩下,尽是湿腻腻的鲜血。
心下被狠狠地揪了一把,虽然这本就是他安排的一切,却在看到这满地的血泊时,觉出了疼。
“婳儿……”百里颜连忙上前解开莲花的绑缚,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引得莲花本能的瑟缩。
“你来早了!”妘玑压低声音斥道,这刚开了两道伤,抬头看那乌云,亦没有神鸟踪迹。
百里颜横抱起了莲花,一眼都未曾看过妘玑,道:“若是神鸟欲来,必定会来。若是神鸟已然放弃你们火神后裔,便是放干了婳儿的血,它亦不会来。”
话刚说完,乌云密布的天空投来了一丝光亮,鸟雀盘旋飞舞似九天玄女。
莲花微微一笑,道:“它来了。”
果然,便见远方天际一抹金色缓缓而来,匍匐在地的百姓们此刻更是胆战心惊,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远处天空飞来的,不是凰鸟又是什么?
然而,那神鸟远远地飞来,并未靠近,在天空盘旋数圈迟迟不落。
莲花吃力地想要伸出自己的手,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妘玑脸露喜色,慌忙下跪,从那装着断匕的木盒中拿出了一卷上古神卷来,用听不懂的语言絮絮念着与神交流的古语。
天空之上,凰鸟仰头鸣叫,声如方才的笙箫之曲,涤尽罪恶,宽恕世间一切怨恨……
那一日,火光漫天,整个帝都的百姓都看到了神鸟的降临,整个大燮都知晓,莲花不是妖女,是神女。
那一日,血染刑台,莲花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远方的神鸟,意图抬起自己的手,却无能为力,她想让神鸟带她走……不过,亦是自嘲,她曾起了弑神之心,神鸟,又怎会带她离去?
那一日,大燮边境骚乱,达拓军队和世安封地的驻军一齐南下,直逼帝都。
那一日,九罹潇骑死了数匹汗血宝马,梅落白一路轻功赶至帝都……
那一日,凰鸟盘旋不去,百里颜演足最后一戏,抱起莲花于刑台之上,仰天誓道:“若她死了,我百里颜有生之年定让这红莲狱火燃遍夏商大陆!”
世人皆知,红莲狱火即是战火,若是莲花不活,安稳了数年的大燮、安稳了数年的夏商大陆,将再次浸染在战乱中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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