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后,李令月直接来到了镇国大将军府。
庞琦善不在府上,她的突然造访,令镇国大将军府迎接不及,上上下下皆是诚惶诚恐。
而关内侯庞会设宴,除了自家几个兄弟,宴请之宾客不足十人,且都为男子,武将子弟居多。她突然驾临,确有些唐突,令在场宾客不知所措。
“殿下突然驾临,可是寻我有事?”为免除尴尬,刘瑾第一个迎上前,温声询问。
“驸马真是糊涂了。”李令月却噙笑嗔怪了他道,“今晨我入宫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待我拜望过母后,便会来镇国大将军府,与你一同为关内侯饯行?”
刘瑾眼底一刹愕然,随即便笑了,故作恍然之态道:“你看我,与诸位谈笑风生正在兴头上,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刘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啦!”庞会亦走上前,笑道,“公主要来,你不早早与我说一声,害得我等未能远迎,实在失礼。”
“关内侯言重了。”李令月客套一句,随即问:“还未开席吧?”
“微臣已命人准备了,殿下来得正是时候。”庞会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恭谨道:“殿下请上坐。”
刘瑾遂牵了李令月的手,引她入座。
不多时,美酒佳肴被人奉至案上,庞会举觥同敬,大家也就不客气了,开始执箸用膳。歌舞姬随即登场,伴着清雅的丝竹管乐之声,载歌载舞,气氛很是愉悦。
庞会又单独举杯向李令月敬酒,道:“殿下大驾光临,微臣深感荣幸!微臣敬您。”
李令月微笑举杯,饮下了杯中酒,却皱了皱眉,流露出不满道:“关内侯府上,就没有更好的酒?”
满堂寂静,唯有乐声。
刘瑾侧眸看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庞会也愣了片刻,想想方才带了几许歉意道:“微臣命人在市井买的酒,再好,自然都不及殿下在宫里头喝的好……”
“关内侯府上,不也有宫里的美酒么?”李令月打断他的话,瞧向了庞德,道:“适才在宫里头,我三姐还说前两日送了两坛番邦进贡的佳酿给三公子。三公子何不拿出来,给大家品尝品尝?”
庞会和刘瑾皆是一惊,相顾看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庞德则尴尬地笑着,有些不情愿。
其他宾客则有胆大之人,怂恿他一定要拿出来,让大家一同品一品那番邦进贡的佳酿。
“怎么?三公子舍不得?”李令月噙笑问。
本是三公主所赠,庞德自有些舍不得。他已喝掉一坛,剩下那坛他本想留着,等到来日与三公主月下共饮的。可既然六公主都发话了,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拿出一坛来了。
而就在他正要开口命人取酒之时,李令月突然又作笑道:“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想来三公子不舍我三姐所赠,是要等着与我三姐成婚后夫妻共饮的。”
“让殿下见笑了。”庞德笑意延延,脸色微红,确是有情有意的青头郎被人说破心思后有些羞赧的模样。
“三弟,”而就在他以为此事可就此作罢之时,庞会却以长兄的身份命令他道,“你既有好酒,那便拿出来,就当临别之时,给我这作大哥的尝尝。”
他言辞强硬,几乎不容拒绝。庞德有些意外,毕竟,大哥极少会这样要求他去做一件事。更何况这件事,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不愿的。
或许,他是为了讨好六公主?
无论如何,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再不能不割爱。“是,我这便着人去取来。”
说罢,他便命身边近侍去取酒了。
酒被取来,已是一刻钟过去。
而看到酒坛的那一刻,庞会的脸色便暗生了变化。
外邦进贡的酒坛子,本就异乎寻常,无论是其上精雕细琢的纹路,还是其封存的样式,都极为独特偏偏与庞会昨夜在刘驸马府饮用的那一坛一模一样。
金樽在前,酒水倾注。觥筹交错,醇香入喉,亦与昨日无异。
庞会一只手,在膝上暗暗握了拳。
他的三弟,原来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过问而放弃针对他!
昨夜那些刺客定也是他买通的!专攻他之双腿,是想把他变成一个废人?就如逐日发疯四下冲撞,而他双脚陷于越影的马镫,最坏的结果,想必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只会叫他变成一个废人!
他感到心寒、愤慨……直想问问三弟,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单单是为了取悦三公主吗?还是另有所图?
“对了。”就在大家细细品味,对这番邦进贡的佳酿赞不绝口之时,李令月突然又瞧向了庞德,问:“三公子身边,可有一位身形微腴,然却五官尤为精致好看的侍婢?”
庞德听言神情一滞,想了想道:“微臣身边侍婢众多,殿下所言之身形微腴,五官精致者,微臣倒没甚印象。但不知殿下提及这样一个婢子,所为何事?”
“没什么,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李令月笑了笑,继续饮酒享乐。
自此之后,庞德却心不在焉,不得安宁。
庞会则是清楚,三弟身边分明就有这样一位“身形微腴,五官却极为精致好看”的侍婢,且为人聪敏伶俐,颇受三弟器重。
六公主为何有此一问?而他的三弟,又为何装糊涂故意隐瞒?
他把目光投向刘瑾,渴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刘瑾会意,随即压低声音问李令月,“殿下说的这个婢子是何人?莫道是……”
“没错。”李令月肯定了他的猜测,“确是青鸾与我描述之人。”
刘瑾心下一空。再一次印证对庞会欲行不利的竟是庞会的亲弟弟,他跟庞会一样不好受,一样愤慨。
“这件事,庞德是不会认的。”李令月又道,“我适才若再追问这个婢子,回头这婢子就会被灭口。待会你好生劝慰劝慰关内侯,叫他明日一早便离开这是非之地,别等到后日了。父皇那边,我会去说。你得让他知道,今日之前,庞德只是想将他变成一个废人,今日之后,庞德想的,怕是要将他变成一个死人。”
这个道理,刘瑾懂。
庞德那副神情,定然已经意识到自己所行之事败露了。他还不恼羞成怒,索性做得更为狠绝些?
如是想着,他向庞会走了去,道:“庞兄,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