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恭虽这么答，钱氏却不能就这么信。
李令月贵为公主，模样好，性情又不与凡类，她最乖顺的儿子已被勾引得背叛她这个母亲了，更何况她的恭儿？
她的恭儿生来顽劣，却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从小到大，何曾在一事一物上亏过他的？这一回，一个驸马的名头他也许无所谓，他斤斤计较的，恐怕是那个得不到手的女人……
“事已至此，小侯爷再是不甘心，也只能放下了。”白孝先忠言规劝一句。
刘恭没有做声，却是分明一副放不下，无论如何也要做点什么叫李令月后悔终生的样子。
“恭儿……”钱氏抓住他一只臂膀，担忧地看他。
刘恭这才从自己的心思里头回过神来，反搀扶了钱氏，不无自责道：“母亲，此番叫您受苦了。”
只这一句话，钱氏听了便是满目晶莹。儿子能知她所受的委屈与付出，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道：“恭儿，只要你一切都好，母亲做什么都不觉得苦。”
她甚至心念一转，觉得历经此事，刘恭能够成熟起来，也是福不是祸。
……
宫内，李令月已在华清宫的大殿内等了许久，可天子李在御书房处理国事，尚未回来。
她就这么等着，身子实在疲乏，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也不自知。
天子李进殿见了，忙是噤了郭太宰意欲唤醒她的声音。
他打量着她，觉得孩子可爱，想了想，竟还生出了几分怜惜。
许是真龙天子投来的目光打量太久了，便是不经意睡着，李令月也似感觉得到。伴着一记幅度颇大的点头，她陡然惊醒。
见父皇不知何时已经进来并饶有兴致地瞧着自己，以及郭太宰脸上和善的笑意，她心中的惶然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诚然，急忙起身施礼并表惶恐之态是必不可少的。
“免了。”天子李说道一句便往龙榻上走了去，随即挥了挥手，让殿内闲杂人等都退了去。
郭太宰则是如常一样，安静地站在龙榻边上，噙着笑无动于衷。
李感觉到他的存在，不禁皱了皱眉，道：“你也下去。”
“……”郭太宰有些意外，但还是恭谨地应了“是”，心道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
李令月心中也在打鼓，不知父皇要与她说些什么，竟连伴随了自己三十几年的郭太宰也给打发了。
待郭太宰也退下之后，天子李沉沉地叹了口气。
李令月低眉敛目地站着，只管谨慎地竖起耳朵，绝不先开口发一言。
“孤王要砍刘驸马的脑袋，你心中不会怨愤吧？”李问。
“父皇要砍驸马的脑袋不是真，要儿臣消除百姓对我们李氏皇族的嘲笑才是真。”李令月道，“父皇下令处死驸马，维护的是君威，是李氏皇族的尊严；百姓为驸马求情，父皇赦了驸马的死罪，那是顺应民意；父皇罢去驸马官职，并罚他两年内不得述职，则是为安抚那些想置平阳侯府于绝境之人。如此良苦用心，儿臣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生出怨愤来？”
她字字句句，皆说出了天子的本意。李听了，摸着下颔上青黑的胡须颇感欣慰。
但他依然有心事。
李令月也知道，他屏退左右，不会是单单想与她说道这一件事。
想了想，她便试探问：“父皇，您可是有心事？”
李看了她一眼，似有些犹豫不决。
李令月抬眸瞧他一眼，心生揣测。
“月儿……”李终于开口，他一本正经，“你很聪敏，那你当知道，孤王扶持刘家是为了什么。”
“是，儿臣知道的。”李令月诚实地回了一句。
“他们刘家，”李接着道，“平阳侯忠实内敛，有些城府，可他两个儿子……刘驸马虽文武双全，是个有出息的，可他庶子的身份一经大白于天下，这将成为他一生的掣肘！那平阳小侯就不提了，玩世不恭，不能指望。如此，他们刘家后继无人，拿什么与庞氏，与曹氏，甚至于与郑氏制衡？”
“父皇想弃之不用？”李令月霎时理解了他头前为何迟疑不决。
李轻吐一口浊气，“孤王就怕亏了你啊。此番要不是你求情，他们刘家一个个着实该死！胆敢用一个庶子来骗娶孤王的公主……这要放在民间，那可是骗婚！简直无耻至极。”
“父皇，”李令月忙跪到地上，“当初儿臣知道驸马只是平阳侯府的庶子，心中也气，也怒。可事到如今，儿臣幸之！儿臣别无所求，但求嫁一如意郎君。身份、家世，那都是次要的。更何况只要父皇抬爱，准他建功立业，他什么声名不能为儿臣赢回来？”
“他能赢回来又如何？”李道，“他便是爬得再高，他的对手也还是会拿庶子的身份去踩他。”
这个道理，李令月是知道的。若非被逼无奈，她绝不会让刘瑾庶子的身份昭之于天下。可事已至此，她已别无选择！
她想了想，道：“父皇，平阳侯府，并非后继无人。那平阳小侯虽然顽劣，却是个精明人。假以时日，儿臣必叫他收敛性子，好好处事为人。”
“你？”李发笑，“孤王可是听说，就连平阳侯也拿他没法子。况且今时不比往日，你与平阳侯府生了嫌隙，他更不得听你的。”
“父皇……”
“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李打断李令月的话，微抬了抬手指，叫她平身，随即道：“孤王并非要与你为难，只是希望你认清形势。你是大昭的公主，皇后嫡出，生存于世，当有更大的价值才是。儿女情长，乃凡俗之事，你若也为此束缚，那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孤王的女儿，一生未必只嫁一人。”
一生未必只嫁一人？李令月吃惊不小，不知她的父皇竟将利益看得这样重，重到连女儿的婚嫁之事也可以利用！
“你回去，好好想想，孤王可再给你一些时日。”李不待她分辩质疑，挥了挥手，叫她退下。
“儿臣告退。”李令月委身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