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亥首一挥袖,前方的迷雾竟然主动散去,视野渐渐开阔,只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岛上郁郁葱葱,植被遍布,考究的楼阁依岛势而建。
小舟也无风自动,缓缓的向这座江心岛行去。
一路上竖亥首一直搂着薛钰的胳膊,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
薛钰倒也不讨厌他这般,任由他冲着自己撒娇。
竖亥首一边和薛钰亲昵,一边和她攀谈。
在得知初七就是薛钰的兵主后,竖亥首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初七一番,在得出了结论后不屑的冷哼一声,回过头睁着他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着薛钰哀怨的道。
“薛钰妹妹,你怎么能跟这样一个废材缔结魂契啊!”
薛钰摸了摸竖亥首的头,却是看向初七道。
“初七不是废材,初七很厉害。”
竖亥首摇了摇头,松开了薛钰的胳膊,叉腰而立,指着初七。
“哼,我不管,他就是废材。”
初七只得无奈的苦笑一声,没法反驳。
是啊,自己就是一个废材…天生五灵根,境界也是低微的剑观天门境。
薛钰起身走到初七面前,牵起了初七的手。
“不,初七很厉害。”
薛钰看着初七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这句话着实让初七的心一暖,初七点了点头,不自觉的握紧了薛钰的纤手。
“我会努力的,薛钰。”
初七咧开嘴冲着薛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我师父那样的人,成为九州第二剑。”
初七一本正经的冲着薛钰说道,同时,也是对着自己说。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师父那样的人…
初七的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初七会成为九州第一剑。”
薛钰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抹微笑,这笑容就如同这江畔的清风一般。
初七一怔,眼前只有面前这个笑的天真无邪的少女。
她踮起了脚,轻轻的摸了摸初七的头。
这是初七教会她的,从抚摸开始,再到微笑,以及这般温柔待她的态度。如今,她便把这温柔如数还给了初七。
初七闭上眼,感受着薛钰的抚摸。
在一旁的素水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个氛围…
“喂,那边三个小鬼,别腻歪了,到烟波坞了。”
愣在一旁的竖亥首回过神来,尴尬的从船上跳下来,初七也脸一红,松开了薛钰的手。
竖亥首走在前面,俯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跟着他穿过了长长的回廊,来到了烟波坞的正殿。
正殿竟然一个斗门弟子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装饰,素素净净,空旷寂寥。地面也只铺了寻常的青石板,初七也没想到这个寒酸的大殿竟是斗门掌门的居所。
殿正中摆了个低矮的玉案,案子周围随意的摆着几个蒲团。
一个须发皆白带着蓝色油花脸谱面具的老者,正跪坐在案前,小心翼翼的用香勺往博山炉里的香篆填着椒兰香粉,一旁的茶炉里煎着岛上的灵泉水,殿内飘香四溢。
老者见到一行四人站在殿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殿。
初七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带着十六义特有的脸谱面具的老者,他很难把这么一个儒雅的老者和“罪大恶极”“戕害无辜”这些词汇联系到一起。
竖亥首蹦蹦跳跳的跑到那老者身侧,坐到了他的腿上。
老者静静的燃上熏香,为几人沏上了茶,平淡的看向素水。
“素水兄,你便是来取老夫性命来了么。”
素水却激动把茶盏摔在地上,起身指着公输黯冷声道。
“公输黯,你竟这般一心求死!”
老者淡然一笑。
“本来我也是油尽灯枯,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只是想趁着最后时刻,再为九州做些什么罢了。”
“但是我败了,未料到这花博卿竟是天道盟主。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我不愿让斗门弟子和那些散修受到牵连,所以,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的就是你们。”
初七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
素水也陷入了震惊之中,抓着公输黯的肩膀大声道。
“究竟怎么回事,和我解释清楚!”
公输黯没有回答素水,只是轻轻地推开了他,冲着初七拱了拱手。
“老夫便是公输黯,挑起了与天道盟战事的反贼,凶兵竖亥首的兵主。”
竖亥首又往公输黯的怀里缩了缩,警惕的看向初七。
初七听闻跌坐在地上,瞪大着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该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众人灌输给他的那些话语…
那老者的眼神清澈,根本不像是一个入魔失心的人…
初七用力的甩了甩头,祭出了碧落指向公输黯,不知为何,他握剑的手一直在不自主的颤抖着。
“公输老前辈,外界一直盛传你被魂契兵器腐蚀心智…”
靠在公输黯怀里的竖亥首冷哼了一声,而拿着茶壶的公输黯也顿了一下,然后云淡风轻的为几人续上了茶水,就像碧落剑指的不是自己一样。
“呵呵…腐蚀心智…这个可笑的借口…九州上下皆以天道盟为道,殊不知,其实天道盟内部已经腐朽不堪。”
公输黯叹了一口气。
“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夫本以为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推翻这个不辨忠奸的天道盟,却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
公输黯苦笑着,仔细的把玉案上洒的茶水用绸子擦净,然后缓缓的起身。
素水一步上前,抓着公输黯的手转身欲行。
“公输黯,你和我走,我送你离开九州,去凡界东海蓬莱,在那里天道盟管不到你。”
公输黯却甩开了素水的手,背过身去。
竖亥首立马扑到公输黯的腿上,他的眼角已经有晶莹泪光。
“该有一个了结了。即使天道盟不除掉我,也会有人除掉我。况且我也没多少时日了…我们这些‘腊月之变’还幸存的余孽们,也该退出这个历史舞台了…”
素水怔了一下,站在原地。
半晌后他才艰难的开口。
“老朽这几千年为了九州乃至天道大义赴汤蹈火,却连你都救不了…我…我…”
素水已经哽咽,泪水顺着面具滴落在他的衣襟。
公输黯却摆了摆手,不喜不悲的道。
“我们决定不了别人的舆论,再者,九州需要变革,而变革就需要流血。只可笑老夫可谓看透世间人心,算尽一切,却未算到自己最后竟是死在了上嘴皮碰下嘴皮…真是人言可畏啊!”
初七的脑袋嗡的一声,心乱如麻。本来憋在嘴边想问的诸多问题,却在这时一句也问不出口了。
公输黯回头瞥了一眼薛钰,又仔细打量了初七一番,点了点头。
“你便是名剑大会大放异彩的初七,魂契兵器血狱的兵主。”
初七躬身作了一揖,态度恭敬。
不知为何,只是见了一面,他便折服于这个曾经的九州十六义之一的不凡的谈吐和气度。
初七怯懦的开口道。
“公输前辈…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为何不出去和天道盟众人解释…”
“解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输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苍凉。
“解释…你觉得他们会信我?”
“傻孩子…不知九州多少人窥觊我手中这把凶兵竖亥首。我若出去,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公输黯轻抚着竖亥首的头,缓缓开口。
“初七,你知道么,这九州浩土就是一座监牢,而我们这些修真者只是在这里空空耗尽寿元,等死罢了,你且看九州芸芸众生,毕生苦心修炼只为登仙…”
公输黯转过身,目露精光。
“可有一人得道归真,渡劫成仙,求得长生?”
“初七,你且听好。我们九州十六义,当年就是为因为探求这艰辛的长生之秘,最后得知了真相,意见不合才分刀断义。”
素水突然抖了一下,仓皇的后退了好几步。
“初七,这长生的钥匙,就是你我手中的魂契兵器。这是天机,我只能和你讲这么多了。”
“而钥匙,绝对不能落入心术不正之辈的手中。每一把魂契神兵,都是有着通天彻地之能。”
初七已经被公输黯的话语震撼到,以前所有的认知全被颠覆,张大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不过仔细思考,这公输黯的话语竟真有几分道理,九州浩土之中好像修为最高的修真者,也仅仅止步于大成期,还真没有过渡劫登仙的先例…
公输黯垂下头,周身绽放出光芒,脚下的地面也光华流动,慢慢的凝成了一个巨大的罗盘,上面密密麻麻的古篆的字体依稀可辨,是天干地支天星节气。
“子午卯酉上,辰戌丑未下…”
随着公输黯的吟唱声,初七只觉自己所处时空仿佛错乱一般,周遭场景也在随之摇晃,竟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片刻后,异变结束了,初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九天之上,周遭繁星点点,来到了那无数明亮的光之间,这是一片星的海洋。
而不远处,公输黯翩然而立,衣袂无风自动,颇有仙人之姿。
“这是我的内景心境,我叫它‘珍珑棋局’”
“以天地山河为棋盘,日月星辰为棋。”
公输黯冲着初七拱了拱手。
“你我来博弈一番,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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