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也没想到林兴修会真的和孟彰关系不错,她在来大漠之后都没有听林兴修提起过五里关。
“那小子唠叨起来可是极为缠人的,还要多谢孟小将军包容。只是,本王妃随王爷前来,他又为何要担忧?”
“王爷奉君命前来,我也不过跟着来看看他,哪用得着他小小年纪还要操不完的心了。”
孟彰似乎抬起眼来看了看林眉,但她一眨眼间孟彰依旧是那副恭谨的样子。
林眉暗地把他再三打量,想要知道他还会透露出什么东西来。
从他们一来他就给出了个大消息的行为来看,这位孟小将军恐怕还有更深的打算。
只是不知他为何这么信任他们,那位没有露面的孟将军又知道多少,想要做些什么。
林眉从踏进五里关之后,就一直有一种紧迫之感,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让她烦躁的同时也让她放弃了许多迂回的手段。
而这里处处看着正常,也处处透着诡异,既然有孟彰这个极为配合的人在,她也就懒得再去费心查探一些东西了。
孟彰也果真配合至极,端着和先前一般无二的语气回答道:“大漠凶险,两关之中五里关尤甚,他担忧侧王妃如若和王爷来了五里关,会遇到危险。”
“只是如今看来,就算王爷去的是金沙关,也未能避祸,还是遭到了贼人袭击。”
林眉轻笑一声,她知道为什么林兴修不在他们面前提起五里关了。
她颇有兴致地挑起眉梢,指尖点了点膝头,顺着孟彰的话说了下去
“看来五里关也是深受贼子之苦?也不知是哪方的贼人如此猖狂了。”
“本王妃观孟将军治城治军手段高超,这贼子也敢前来叫嚣挑衅?”
孟彰叹息着摇摇头:“诸城之间相隔甚远,可守城而难出兵,便是中原之地兵强若此亦是匪患难除,何况大漠小小孤城。”
他话说得慢,东西却倒得快。
林眉打起了精神,把心思都落到了这一次的谈话上。
“将军亲历大漠十余年间诸多变故,深知大漠变幻深不可测,护得一方安定已是艰难。”
“何况,还需守着阿莫湖,如此大漠珍宝,已然蒙尘,若是真遭损毁岂不可惜。”
比起上一次还有许多谜团的故事,这次孟彰几乎就是和林眉明言了。
不论孟末究竟对妻儿怎么想,他背后还有一座城池要他来守着。
以先前大漠之中的情况,各处关城是难以守望相助的,几乎就是各自为政,固守一方。
孟末的五里关也好,林兴修接手的金沙关也好,互通有无是做不到的。
至少他们是知道焚仙门的存在的,林兴修那些心中有数的事情应该也是从这里知道的,所以不论是祭典之变还是黑袍人袭城,他都在后来做到绝不多问听令行事。
连蝗虫之事,应是都对来历有了了解,只是多年都没能解决。
这其实怪不得他们不作为。
中原之内山丘林立之地多匪患,一地之兵尚难灭匪,何况大漠之内一城之兵。
轻举妄动的后果便如上次袭城,连他们都是艰难挡下,损伤惨重,她与君留山险些丧命。
放到孟末他们身上,恐怕就是真的要命了。
而且……
林眉推着手边杯子在桌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孟彰提起阿莫湖,恐怕是想说水源之事。
“说来,本王妃也听过阿莫湖的美名,若有机会当去游览一番。”
孟彰双肩微微放松,抬首和林眉对上视线。
“阿莫湖是大漠最大的湖泊,湖泊之外绿树成荫绵延数里,便是当年金国还在时,这里也是天上的落月,大漠的明珠,地下的水系源头几乎都来源于此。”
这些林眉听过,但没能见过,而孟彰是在阿莫湖湖畔长大的,对阿莫湖可以说了如指掌。
如今虽然干涸许多,阿莫湖也依旧是大漠的生命之源。
“王爷与侧王妃改日空闲,小人可陪同前去。”
他有意无意地着重强调了一下“王爷和侧王妃”,然后接着说下去。
“从南门出,行二十里可至,便是骑马游玩,也要大半日才能走完一圈。”
“只是近日风大水浊,不宜前去。”
林眉轻抬眉头,端起杯来喝了一口水,含笑支着侧腮。
看来,这阿莫湖还非去不可了。
大漠水源明晃晃地摆在那处,重兵屯守也不能挡住那些想要出下作手段的人。
焚仙门的人不会在乎尸横遍野,想来孟末多年来应一直在防着他们对阿莫湖出手,阿莫湖广大,一点毒药毒不死人,但能又起瘟疫。
孟彰自然没那个胆子让林眉作饵去以身犯险,他提起阿莫湖,一来是为告知林眉和她背后的君留山他们的难处。
二来只是觉得,当他们不可阻拦的时候,林眉往阿莫湖走才是最安全的。
五年之前,孟末就将阿莫湖围得水泄不通了。
“对了,听闻近来城中宵小也是颇多?”
“一直未曾少过,但请侧王妃放心,将军向来严查巡视,不会让人惊扰到侧王妃面前。”
事实上,连暗卫的往来他们都是知道一二的,也知道林眉定然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这次也就是因不知是贼人所派还是另有来路,才让他们多活几日。
孟末虽然多年因忌惮退让些许,但那也是在没有真的犯到底线的情况下。
蝗虫之害有望解决,君留山一令调动大漠,东风既起,孟末也有意彻底解决掉那些威胁了。
林眉知道现在焚仙门盯上了自己,保险起见自然是守在城中,一直到焚仙门被诸城打退,没精力再来找她麻烦为止。
但她不愿在暗卫和孟末的安排下龟缩不出,以她之傲,宁愿亲手杀了来袭之敌,报金沙关之仇,杜绝后患。
威慑比之避退对这些老鼠更加有用,她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他们耗在这里。
林眉放下水杯站起。
“孟将军做事自然让人放心,这两日去阿莫湖一观未尝不可。”
孟彰跟着站起,诧异看了林眉一眼,随即皱起眉头。
“侧王妃,这恐怕不妥。”
林眉拢袖摇了摇头。
“本王妃就同孟小将军直言吧。”
她也不再给孟彰反应和开口的机会,把事情全摊了出来。
“孟将军守在五里关一直投鼠忌器不敢擅动,焚仙门还有前金余孽牵制将军。”
前金血脉一事但凡传出大漠,别的不说,当初是先帝,现在是君后辛,两代帝王都是多疑之人,知晓之后是不会放过孟末的。
孟末见过君留山,但那也是在十年之前了。
“将军恐怕也是担忧王爷反应才不敢明言,然大战在即又怕误事,故让孟小将军隐晦告知本王妃,是否?”
孟彰怔怔抬头,对上林眉辨不出喜怒的视线,随即一抖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
“侧王妃明鉴,将军绝非有意欺瞒,也对大岳绝无二心!”
“五年之前,贼人使前金公主前来,欲使将军投贼,将军已亲手斩杀了她去!只是那孩子如今还未能找到下落,将军也不曾放松追查!”
林眉虽没见过孟末,倒也不怀疑一旦那孩子被找到,孟末一定不会放过他。
少年顾不得许多,再不遮掩,只为替自己父亲分辨。
哪怕林眉看起来并未想要计较。
说出这件秘密本就是孟末一意孤行,不论是孟彰还是副将,都是极力反对的。
“多年来将军害怕余孽生事,半步未曾离开大漠,更是以一己之力打压贼人,使之龟缩深处。”
“只是因蝗虫之害,以及需镇守水源,将军才未能绞杀贼人,绝非顾念私情。”
孟彰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又急又惧。
但句句都是坦然和恳切,只盼能引得林眉松口,放过他的父亲。
“五里关的地牢,死的贼人何止上百,将军七年来遇贼人刺杀,也是多次险些丧命!”
“侧王妃,小人以性命作保,将军比谁都想要看着王爷能肃清大漠,也绝不会在此时做出不妥之举的!”
林眉丝毫不见动容,淡淡看着他,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袖口。
“所以,其实孟将军多年对蝗虫和贼人来路了然于心。”
而金沙关守将林兴修,或许还要包括前任守将,都从孟末处得知了一些事情,但一直联手瞒着大漠之外。
林眉了然开口,连君留山的暗卫都没能知道这些辛秘,就算是面对自己林兴修也半点没有松口。
孟末确实是治军有方的。
孟彰低下了头,声音不自在地低了下去。
“是,将军一直知道焚仙门的存在。”
“连……当年战王身死之事,也知道些许。有战王前车之鉴,将军不敢让人知晓前事。”
孟彰说的,绝不止战王受蝗虫咬伤死亡。
前车之鉴,林眉把这四个字压在舌下含在齿间重复了一边,漠然勾起唇角。
“缘何不请朝廷派军平乱?”
孟彰苦笑不已。
“战王一死,诸国窥岳,王爷领兵在外连连征战,先帝山崩,王爷回朝掌管朝政,将军便请命前来大漠,然后发现,蝗虫为患,沙暴不息。”
贼人藏于地,上有风沙掩盖,神出鬼没,大军纵然能踏遍大漠,找不见踪迹也是无用。
况且不止西北大漠,朝野内外还有诸多威胁,各地军队多年不敢擅动。
“王爷多年未放松对西北大漠的监视,但也未派大军,便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