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和九蛮都有他们的人在,大岳更是潜伏在了各处,以前还想着他们是为了和西夷或九蛮的交易才这么积极地想要毁掉大岳的根基。”
“不曾想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步罢了,就算最后焚仙门成功了,和焚仙门合作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焚仙门自身也不会有好下场。”
那些放在焚仙门面前的东西,都是别人拿给他们看的镜花水月,可是他们贪婪地想要抓住月亮,于是将眼前的一切都坚定地认定为真实的,连自己快要掉入池中溺毙了都没有注意。
“公道阁查到的这些东西,岑侯都知道吗?”
林眉把所有的关节都想通了,屈指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抬头看向钟苍问了一句,钟苍颔首。
“基本都是知道的,有些消息是从岑侯那边传来的,由两卫中人查出。”
“公道阁这边只有一条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报上去,钟某今日回来之后仔细想了想,那名弟子身死,或许真的与之前的案件无关。”
林眉点着扶手的指尖顿住,疑惑地挑起眉,问了钟苍一句为什么。
钟苍没有急着告诉林眉答案,而是又重新说起之前没有讲清楚的一件事。
“洛亭九卫中有七卫为人所知,剩下两卫是连名字都没有记录的,但这两卫有各自的名字,一为山海卫,一为两仪卫。”
“山海卫多是钟某这样的人,两仪卫的人只有岑侯见过,多是受了岑侯救命之恩的人。”
“是以山海卫在行动上更为灵动,而两仪卫更为忠诚,也藏得更深。”
救命之恩代表的是他们在遇见岑见之前无一不是遭遇了大的变故,不少的人选择让自己“死”在这场变故之中,加入两仪卫后改头换面,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那个弟子,钟某怀疑他就是两仪卫的人。”
“今日为他检查之时,虽说他没有用面具改变自己的样貌,但身上有许多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陈年旧伤。”
“身体有长期使用缩骨功来改变自己身高体型的痕迹,留存的皮上还有不少人为的磨损痕迹,是为了去除以前身体上的一些印记特征。”
当时林眉他们和他都在那里,只是这些林眉他们没有看出来,钟苍在看到信前也一直守口如瓶。
这些都是很细微的东西,而通过这些东西,其实也能倒回去推测这个人真正的模样。
钟苍大概推测了一下,这个人对自己的改变倒并不是特别的大,身上被消除的那些应该是以前的陈年伤疤一类的东西。
这并不是个拥有显著特征的人,所以他连相貌都可以不用改变,就给自己换了一个身份。
换成君留山和林眉他们那样,光凭一张脸就能引人注目的人,想要长期隐藏身份,脸上要费的功夫就不少了。
“至于为什么说他有可能是两仪卫的人,钟某之前在一个任务中见过一个伪装过的两仪卫之人。”
“那一次因为过于凶险,钟某与他都受了伤,躲藏之时互相上过一次药。那时钟某还能看见,留意过那位两仪卫的不同,在对身体的处理方式上,他们是一模一样的。”
帮助两仪卫改换身份的人应该是岑见手下的某一个人,或者是手艺一脉相承的几个人,在很多小细节上都有那个人不经意留下的痕迹。
偏生遇上的又是钟苍,既有敏锐的天赋,又有自小在公道阁训练出的敏感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加上过目不忘的能力,居然找出了这么一条线索来。
“就算不是两仪卫的人,也可以请托岑侯去向做这件事的人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来。”
之所以最后的尸体会被破坏成那样,也可能是背后的人就是想要隐藏那名弟子的身份,将他混在这一次案件中,以免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不过他的行事太过嚣张,如果钟苍的猜测没有错,那个凶手恐怕也没有想到刚好会遇上两个在两卫之中的人。
做得越张扬,引来的人越多,没有流言乱象的事情给他打掩护,让林眉他们能静下心来查验案件,反而当真将他暴露了出来。
林眉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一下那个人了,或者同情一下背后的人,总是能够弄巧成拙。
“这件事还是请岑侯派人来确认一下比较好,如果真的是两仪卫的人,背后之人的目的就还要尽快找出来才行。”
这样折磨一个人想得到的东西,应当不会是凶手心血来潮想要的,现在又是特殊的时期,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阴谋。
钟苍也赞同林眉的意见,今晚林眉不过来他也会自己向上面送消息去,但如果是林眉让人去送,就会要方便上许多。
“向岑侯传信的事就要劳烦一下楼少爷了,您这边送信不会引起他们太多的警惕,暗卫也能直接就送过去。”
“好,钟阁主写好信后拿给我就好。”
事情越扯越多,就跟钓鱼一样,看着鱼镖浮在水上,但在水面下,钓线落了多深是没办法知道的,只能等鱼竿完全抬起,鱼钩也从水中出来,才能看得清楚。
至少这样的抽丝剥茧还能走得下去,而不是一团乱麻什么都理不顺。
今晚钟苍交代的东西够多了,林眉头都听得有些疼了,其他的更为细节的东西,还是等之后有时间再说吧。
林眉起身向钟苍告辞,钟苍将林眉送到院门口,最后低声和林眉说了一句话,连暗三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听见的人在一瞬的皱眉又随即舒展开,最后只看了一眼拱手低头的那位阁主,带着暗三直接离开了。
回去之后薛净悟从他房间的窗户探出了一个头来,往天上看了一眼,也没问林眉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只是再抬起了一只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
“今天在那个屋子呆了这么久,来喝点酒暖暖身子吧,这酒已经温好了,是道观的库存,不是什么烈酒。”
道观有酒不奇怪,而且都会存好酒,薛净悟在林眉他们出去的时候去找人讨来的,在炉子上一直温着等林眉回来。
林眉揉了揉额角,还是让暗三先下去休息,自己去了薛净悟的房间。
停尸房寒凉,山上的夜晚也露重风大,喝上一杯口感并不醇厚,但别有几分山间竹味的温酒,确实能让人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
薛净悟坐在林眉对面得意笑着替她再添上一杯,自己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重新倒满了。
酒杯被他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两指轻动,杯子里的酒液也跟着贴在杯壁上打转,转出更多的浅淡酒香来。
这是附近城中酒家自酿的酒,专门供应给道观用,因着原料是用的竹米,每年能产出的也不超过十坛。
薛净悟去讨酒的时候讨了一坛过来,都是观中的人大方了。
“他是不是和你说了我与他为何有那么大的矛盾?”
“钟阁主是说了,也将他的身世一并说了。当初你救他的时候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不,小生当时已经知道了。”
薛净悟在林眉打量的目光中淡定地说出与林眉所想不同的答案,他在这里好像就是等着林眉回来问他这一句话,林眉回答了,他也回答了之后,他就不太想说话了。
但林眉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抿了一口酒还在不断地打量着薛净悟,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点故事来。
薛净悟今天会在这里等着她,想来也是有一些想要和人说一下的,只是他还在犹豫罢了。
一坛酒不多不少,一人分来半坛,喝得坛底只剩下浅浅一层,温度也凉了下去,薛净悟仍在沉默不语。
林眉喝得差不多了,虽是就来陪着薛净悟喝了一场闷酒,但也不亏。
她起身将酒杯搁到桌子上,在薛净悟的肩上一拍,拿着空杯子发呆的某人就被她拍得往桌子上歪倒下去,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那一次小生是偶然遇上的,最后死了很多人,一些似乎是和钟苍认识的,都死在了焚仙门的手下。”
“钟苍被小生救了出来,眼睛被撒了一把毒药看不见了,小生就只好带着他一起躲避后面的追杀。”
薛净悟心底的话也跟着这一声长叹被他吐了出来,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结合钟苍的话林眉也能听懂大概。
钟苍根据岑见的命令,和其他人一起与焚仙门对上了,但他们没能打过焚仙门,危急的时候,薛净悟出来救了钟苍离开。
两边的人都在追查焚仙门,会偶然遇上其实也不算多奇怪,而且听薛净悟最开始话中的意思,他在那一次之前已经和钟苍认识了,也知道有关于公道阁背后的一些事情了。
不过他还是救了钟苍,却又一直看不惯钟苍。
“等小生将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返回去的时候,其他的人都死了。”
薛净悟将脸转到朝下,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埋在冷硬的桌面上,收起手指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不单是和钟苍一起去的人死了,还有和小生一起去的一个人也死了。”
“当时不是我不救她要先救钟苍……她躲了起来,小生没能找到她,却被焚仙门的人找见她了。”
“可是要是小生不带着钟苍走,早一些回去,或是继续找她,她说不定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