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见看了看还停不下来的酒儿,让莫上先生带着酒儿去坐马车,自己骑了酒儿的马,前后畅通无阻地进了金沙关。
路上百姓看见林眉和折宁在,还会笑着和林眉打招呼,并且主动让路。
岑见在后面看的新奇。
君留山之前已经接到了莫上先生和岑见的消息,听闻人已经进城,在折思和林兴修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等在了院门外。
他本是想等等岑见,毕竟有二年余不曾见到这个弟弟了。
嘴上说得嫌弃,但宗亲之中,只有岑见同他感情最好,举目无亲之下,也就他还算一个亲人了。
但他没想到会看见林眉。
折宁低头避开了君留山倏然压过来的视线,落后一步将岑见推到前面。
岑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君留山的脸色难看得根本不用人去揣测就能看出来。
旁边一群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避开视线,只有君留山身边那个陌生的少年惊诧地瞪大了眼。
但他看着的是林眉,而君留山也看着林眉。
“这……”
岑见迟疑着停下脚步,拱手躬身。
“臣岑见,见过王爷?”
其余人一起停下了脚步,四下都是一片沉默。
良久让人摸不着头脑地寂静后,岑见没有抬头王爷就咳嗽了起来,咳得他胆战心惊,抢上去就扣住了君留山的手腕。
拉开捂住唇的手时,君留山掌心已经有了一抹殷红。
“王爷,顺气!”
莫上先生也上去掐住君留山手上的穴道,厉色招呼着人。
“把王爷扶回房,快!酒儿,备针,拿药来!”
岑见也连点几道大穴,神色严肃的不断给君留山体内输送着真气,一手按在他的心口护着心脉。
“让人去烧水,把马车上的药材搬下来,一会给王爷泡药浴。”
于是,一群人一见面都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手忙脚乱地抬人的抬人,拿东西的拿东西,暗卫来回忙成一团,走路都恨不得用飞的。
林眉避让到院子一角,隔着半开的窗户,看着莫上先生三人围在床前,给君留山施针诊脉开药,气氛越来越压抑。
莫上先生和那个年轻人低声说着话,似乎在争辩些什么,酒儿神色惶恐,莫上先生连连摇头。
但年轻人坚持在莫上先生耳边说了什么,莫上先生捻着胡须错手拔了两根下来,最后一咬牙才答应了,年轻人就转头出房间去找暗卫了。
林兴修把火盆送进了君留山的房间,又将四面的窗户都关上了,隔断了林眉的视线。
过了一会他擦着汗出来找林眉。
“姐姐,你要不然先去休息吧?先生说恐怕要折腾到明天早上,王爷才能醒得过来了。”
“有我们在这里守着就够了,姐姐你的伤也没好,还赶了这么久的路。”
林眉抱臂倚在墙上,仰头看着天空。
“我受伤的事,王爷也和你说了?那他的事呢?”
林兴修闻言沉默了很久,才苦笑着拉住林眉的衣角,低着头晃了晃。
“姐姐,你别生我的气。”
林眉受伤的事是折思在折宁离开后给他说的,君留山那天后就卧床不起到了今天。
林兴修因为这件事,才没有去找林眉。
他怕君留山真的就此一睡不醒了,他也想过要告诉林眉,但君留山反复叮嘱他一定要保密。
林兴修承认,自己终究是偏心的,他偏心自己的姐姐,不想让她伤心。
“王爷……一定会好的,姐姐。”
和副将一起先去了军府的孟彰赶来时,林府就是这样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见过侧王妃。兴修,这是怎么了,王爷身体又不好了吗?”
孟彰吃惊地看着来去不断的暗卫,和紧紧闭着的房间,偶有人从里面出来,都能带出一阵的热风,人人都是头上带汗背心湿透。
按理来说,他们的功夫都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寒暑不侵了。
而且虽然天热,屋子里也不至于热成如此,还不开窗开门把风通着。
只能是君留山出了事,才能让人都紧张成这样。
林兴修示意他小声一些不要吵到了里面。
“莫上先生在里面给王爷救治,可能明天才能见得到人了。”
“你怎么过来了?”
林兴修说完才反应了过来,忙把自己拉着林眉衣角的手收了回来,轻咳一声。
不过看孟彰的样子,像是早知道了君留山的事。
“我和侧王妃一起来的,父亲听说你们在找药,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顺便去拜访一下巫。”
“巫?”
林兴修不知道又怎么和巫扯上了关系,虽然他知道巫让暗卫去寻找地宫和药的事,但孟末又是什么意思?
林眉没有理会林兴修的意思,放下手走过去在孟彰的肩上拍了一下。
“拿上东西,先去找那位巫。”
孟彰侧身应下,回头看了一眼林兴修,林兴修对他点点头,嘴唇开合做着口型。
“小心,心情不好。”
孟彰在林眉发现之前点了点头,连忙跟在林眉身边往外走。
从地宫里带出来的东西都在孟彰手里拿着,他进来得急,东西挂在马背上被暗卫牵走了。
孟彰请林眉在大门稍等,自己去取东西。
林眉等着他的时候,岑见从府里走来,向林眉笑了笑问好。
“微之见过表嫂,听林小将军说表嫂要往那位巫的地方去,可否容微之同行?”
林眉冷淡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不知阁下是何人?”
“是余之过,还未能正式拜见侧王妃。”
岑见振袖持正礼俯身一拜。
“臣,东盛侯岑见,安怡长公主之子,见过侧王妃。”
林眉自过来后,少有见到勋贵宗亲,她还以为大岳不设勋贵,但接着孟家之后,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一个。
还是一位侯爷的身份。
“侯爷多礼了。”
林眉还了他半礼,岑见避身不受,笑着和林眉解释自己的身份。
“表嫂有所不知,家母同仁宗是同胞兄妹,臣同王爷确实是表兄弟。不过因着仁宗疼爱,臣同弟弟都被赐下了国姓,登入宗亲名册。”
“是以臣和弟弟,与王爷自幼相识,感情甚笃,就腆颜称您一声表嫂了。”
岑见直起身端手在前,微微低着头以示礼敬。
“臣姓岑,名见,表字微之,表嫂以字称臣便是。”
林眉这才认真地把这人打量过,靛青的布袍,腰系银灰腰绳,右腰间悬着一块玉佩,系以五彩丝绳,坠同色穗。
戴黑巾,着黑布鞋,眉平目清,容色甚姝,看着人的时候微微含笑,身姿端正修长,平和温雅,又有月下青松的一段风骨。
十足的君子模样,也十足的风华骄然。
孟末如此,孟彰如此,岑见也如此。
君留山或许本也是该如此,但他一身满是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仪和冷然,不近人情、凛冽如刀。
林眉问岑见:“你同王爷自幼相识?”
“是,臣小了王爷五岁,三岁被父亲带着进宫时第一次见了王爷。”
他在三岁见着八岁的君留山就惊为天人,那时还小的孩子撒泼打滚地要和这个好看的哥哥玩。
但是那时君留山的身体就不太好,性子比现在还要冷,且身上常常带着伤。
他缠得仁宗同意之后,就去追君留山,但被他丢在了后面,差一点就在皇宫里迷路掉下一个废弃的水池里淹死。
也就是因为差点死了,才让君留山在后来总是会对他多上一分的耐心。
就算完全不理会他,也不会在他追着自己的时候把人单独丢下或赶走了。
岑见小时候,还为此对同样喜欢君留山的弟弟洋洋自得。
“可见,阿山哥哥是喜欢我的,才不喜欢你。”
细论起来,虽然君留山从小孤僻,又爱冷着一张脸,但喜欢跟着他跑的人可不少,喜欢他的人也不少。
岑见回忆起那时也是哭笑不得。
“臣小时候不懂事,还在王爷面前闹出过不少笑话,实在是难以启齿。”
“不过王爷其实一直对臣十分照顾,虽非亲兄弟,也胜似兄弟了。”
林眉挑了眉抱臂,指尖点在手臂上。
“王爷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岑见左右看看并无他人在近前,抬袖掩了唇微微一笑。
“京城诸家,以王爷最为玉雪可爱、聪慧动人。”
林眉蓦然打了一个冷战,岑见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在林眉见鬼一样的注视下,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贵矣、华矣,此相天成矣。”
“和侧王妃,当是绝配。”
岑见放下袖子,孟彰恰好从拐角提着东西走出来。
林眉没有听懂岑见的话,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皱起了眉。
岑见没有继续和她说,而是回过身去和孟彰见礼,孟彰也连忙回礼。
见此,林眉也按下了想要询问的心,且她和岑见也是初见,不好问得太过。
巫单独住在城外的一个小院子里,据说是他的师父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平常也不让人随便进去。
林眉他们到的时候,巫大开着门在院子里搬来个小凳子坐着,袖子挽起,衣角别在腰带,埋着头正在整理草药。
林眉是第二次见到他,上一次还是在祭典,根本看不清脸。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青年,额上纹着一个火焰的赤红图腾,瘦瘦小小的,个子也不高。
抬起头来后,眼睛有些圆,又清又透像个少年一样。
“侧王妃、岑侯爷、孟少将军,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