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没有分心去管薛净悟神奇的交友范围,依旧专心研究手上那一张信纸,但丁越罗已经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薛净悟和翁葫两个人了。
薛净悟说得没有错,公道阁是以贩卖消息的生意起家,是武林中的生意人、生意人中的武林人。
而这一代的阁主不单武功高强,手下有翁葫以及另外几个顶尖高手,还是个将生意人本色发挥到极致的人。
只是别的生意人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位却是傲慢至极不近人情,江湖中想要与他攀上关系的数不胜数,但能见着他面的人都没有两个。
若是有人要找公道阁做生意,得自己抱着银子求上门去,要想请公道阁主持江湖正义,也要自己抱着银子求上门去。
一般而言不是大案公道阁从不主动出手,但公道二字又是他们行事的原则与底线,只要是作奸犯科被抓住了,或许就能得到公道阁免费的不远千里的追杀。
薛净悟此人在此之前,基本都是只闻名号不见其人,他若是以银钱为交换借公道阁之地容身倒不稀奇,但和公道阁阁主相识,且语气中听来还很是亲近,那便有些奇怪了。
不过……丁越罗看了一眼那边眉头紧皱的林眉,又觉得和当朝摄政王的心上人比起来,公道阁也不算什么。
大概只能归结于薛净悟这个人太过神秘了,旁人对他几乎没有一点了解,偶然揭秘了一件事才会让人觉得万分震惊。
翁葫捻着自己的颌下长须,被薛净悟这么压着肩他就还要微微弓着背才行,姿势十分别扭,看着薛净悟的眼神也是无奈。
“阁主当真没有多交代在下什么,只吩咐了来送信,也没有要捎给薛公子的口信。”
“这一次的事是在与整个江湖宣战,虽说公道阁只是个做生意的地方,但怎么也算半个江湖中的门派,凶手如此恶毒行径,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薛净悟眼中的怀疑更重,明显是不相信翁葫这么一点义正词严的解释。
依着他对那个人的了解,在不确定这真的是魔教邪门之人所为而非寻仇之前,这么积极地参与其中必然有问题。
公道阁出面和官府对接没有什么,收了那些门派的银子帮着查东西也没有问题,但钟阁主必然不会如此上心,还主动派了翁葫出来冒险见林眉。
“你们能找到这来,还先寻了暗卫,说明你们在盯着京城的淳荣王府,我找掌柜的拿了东西又打着侧王妃的名号,你们会知道不算奇怪。”
“我们是为了查案而来,但你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案子盯上我们?林眉身后代表的是摄政王,公道阁为什么会如此不顾一直以来的规矩,胆敢去碰朝廷的忌讳?”
朝中大臣私自窥探摄政王及王府都是能被贬谪的大罪,更何况是江湖中人,随便一顶图谋不轨的帽子就能扣下来。
公道阁是势力庞大,但又没有大过摄政王,高手众多但横向对比一下也多不过暗卫,何况摄政王还有军队在手,江湖中人若非必要是绝对不会想要去招惹这样一个人的。
可能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能在围剿下逃过一命,但从此在大岳都没有立足之地,还或许会危害到整个江湖。
到时候江湖其他门派也会主动出手以示诚意,免得被牵连进去,给朝廷一个对付江湖的正当理由。
“所以说,你们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上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薛净悟实在难缠,而且看他的样子像是丝毫不怕翁葫和他翻脸,也笃定了公道阁不会对他做什么,简直就是有恃无恐地在胡搅蛮缠了。
翁葫武功高,薛净悟和他比起来就是一个有些出彩的晚生后辈,年岁带来的一些东西,例如内力、经验、领悟是薛净悟和林眉他们都跨不过去的。
但现在翁葫不可能和薛净悟打起来,也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哪怕他要从薛净悟的手下挣脱易如反掌,他也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苦着脸被薛净悟纠缠不休。
最后林眉把信看完了,什么都没有说地看过来盯着他,其余的人也一样在盯着他,翁葫叹息着还是投降了。
“多的老奴真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我家少主有天在念叨什么二十年前,去烟雨楼翻了一天的卷宗,回来有整整两天都闭口不言,只在楼上喝酒,又去祭拜了一次老爷他们。”
一说起二十年前,林眉、薛净悟以及在场的暗卫都条件反射地想起了焚仙门,而丁越罗在迟了片刻后也与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老翁,我记得,当年追杀你们的是拂柳羽毕庐,他污蔑钟家与八潭寨勾结,杀了八十四个村民,就为了独占一本武林秘籍和一卷藏宝图。”
“是,薛公子记得不错,后来江湖上几个门派在毕庐的撺掇之下对钟家群起攻之,只有少主一人被老奴护着逃了出来,之后受到了公道阁庇护,钟家之事也由公道阁还了一个清白。”
那个时候的钟阁主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算算时间还没有到焚仙门被江湖围剿的时候。
江湖中恩怨情仇太多,也并非所有人就真的是大侠了,像这样见财起意构陷污蔑的事情也向来并不少,是以在今天之前薛净悟都没有想过,钟家的事还有可能和焚仙门扯上关系。
不过这些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最近和焚仙门打了太多交道,一时条件反射地想得太多而已。
“毕庐当年死在老翁你的手中,已经是给钟家报了仇了,你知道他背后可能还会有其他的人吗?”
薛净悟为了保险起见追问了一句,翁葫想了想摇头告诉他不知。
“当年在下要照顾少主,又受了伤精力不济,之后的诸多事情其实都是公道阁帮忙处理的,并未听公道阁提起毕庐身后还有他人之事。”
“薛公子会这么问,是知道我家阁主为何会突然反常了吗?”
薛净悟把手从他肩上一收,揣进袖子仰首望天,用方士观星的表情故作深沉地看着头上白云悠悠,也不知道手上是不是还在袖子里配合地掐算着。
至于为什么这么熟练,林眉他们又为什么能一眼就看出来,是因为在大漠的时候岑见和阿明亚喀都是这样来推算天象的,薛净悟至少表情学得很到位。
只有翁葫与丁越罗两人茫然不解地看着,不知道薛净悟这是在做什么。
林眉无奈揉了揉额角,将手上的信纸叠好放回信封之中交给了暗三,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这事或许还要和钟阁主当面谈过才能知晓,这次就劳烦你给阁主带两句话回去了。”
“信我已经看过,我们会直接去往鹤云观,其余之事待与阁主当面商谈后再定。”
那封信现在只有林眉和暗三看过,也不知上面说了什么,让林眉改了主意,不打算去丁家先看看了。
只是丁家与公道阁是顺路,鹤云观却在大岳东面,他们若是要改道鹤云观,从这里马不停蹄赶过去至少要半个月时间。
薛净悟好奇地想要去看钟某人给林眉究竟写了什么,让林眉这么果断地下了决定,但暗三把信往怀里一收,不肯拿给他看,被薛净悟连戳了几下也还是不肯拿出来。
翁葫起身拍平袖子,向林眉抱拳行了一礼。
“是,老奴记下了,这便回去向阁主复命,还请侧王妃一路小心,阁主会在鹤云观恭候侧王妃大驾。”
他又分别向其余几人笑着施礼后,便在暗卫的带领下离开了,也不知是不是怕了薛净悟,感觉走得还有些快。
薛净悟还在孜孜不倦地骚扰暗三,但林眉没有发话,暗三定然不可能将信拿出,确定翁葫真的走后,薛净悟就好奇地凑到了林眉身边,向她眨了眨眼。
“那个姓钟的究竟给你写了什么,怎么就忽然要约到鹤云观去见面了?”
林眉抱臂倚到身后的树上,眉梢都要飞进鬓角了,斜睨着薛净悟啧啧称奇。
“想不到薛公子交友如此广泛,也如此的神通广大,当真是失敬了啊。”
“这次小生是真的冤枉了,我和姓钟的可算不上是什么朋友,只是他欠我一个人情,所以小生算得上是公道阁的债主罢了。”
薛净悟连忙撇清关系,恨不得和钟某人活在两个世界才好,至于扯上关系什么的,这辈子都最好不要,要不然看见他就会手痒,想把人往死里揍。
“要不是小生打不过他,也打不过老翁他们,现在世上也就没有什么钟阁主了。”
薛净悟虽说一脸不正经,但林眉离他近,将他眼底真切闪过的一道寒光和杀意都尽收眼中,不由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是好奇。
以前薛净悟和她说过,因为身世的原因他向来是不会交什么朋友的,身边也没有亲近之人,她就算是他唯一的知交了,那这位钟阁主和薛净悟的关系就值得推敲了。
现在看起来,薛净悟还有些往事是依旧对她都说不出口的。
鱼还没有吃完,几个人又围坐了下来,有暗卫去另外打了几尾来重新烤上了,再用一尾和野菜一起煮了一锅汤,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些蘑菇也放了进去,香味也随着热气开始往上弥漫。
吃饱喝足暗三将地图拿了出来,要商量一下新的路线,薛净悟兴致缺缺地摆手,自己跑到树上去睡觉,丁越罗看了看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林眉向丁越罗投过去询问的一瞥,但丁越罗还是没有透露,指了一下薛净悟微微摇头,似乎还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