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留山突然扬声说了一句,挑衅似地望着台上,旁边有先前上了台的书生当即不悦地皱起了眉,在岑见开口之前就先出了声。
“台上的公子确实是胜我等千百倍,我等并无不服之处。”
其他的人也热心地一人一句先帮岑见说开了。
“在这位公子面前,我等只有仰望的份,怎么能怪这位公子觉得无趣。”
“你若是觉得不服气,不如自己上去试一试,若是不敢,就莫要在此说这些不顺耳的话。”
“擂台本就是为了趣味而设,像你这般争强好胜,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
林眉暗中好笑,把面具一摘就顺利混进了人群中,一起谴责引起了公愤的君留山,又对台上的岑见暗暗眨了眨眼。
岑见上前一步朝四周拱手:“诸位莫急,诸位莫急,正好此时空闲着,不如就请这位上来,一比琴艺如何?”
孟明茫然地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听话地下了高台,看似随意地和林眉站到了一处。
君留山沉默了片刻,在旁边人一声高过一声的怂恿下,当真登上了台子。
岑见笑着同他见礼,他只做傲慢地一甩袖,坐到了摆好的琴桌之后。
他明目张胆地抢了岑见的位置,岑见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温声请旁人再送张琴来。
林眉在下面看得啧啧称奇,孟明拉了拉兜帽,更是觉得奇怪,压低了声音问林眉:“这是要做什么?”
“刚过去看见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准备赢下来。”
林眉耸了耸肩,要不是他们过来的时候岑见已经先一步说了不想守着了,他们也不必额外挑一次事。
怎么说呢,就是世事总有些意外吧。
不过林眉觉得,她私心里还是挺想看这两个人正正经经比一场的。
“若要东西,之后再去……”
孟明看着台上两个已经对坐下的两个人,又看了看这次来本就是打算取东西的神偷,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一遭。
林眉隔着披风拍了拍他的肩:“今晚赢下了,正好引几个人出来看看,和我们上门被别人引出去是不同的。”
“好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先看过他们的比斗再说后话吧。”
孟明点了点头,和林眉一起望向台上。
先手是君留山起的,摄政王战鼓敲得长风猎猎,琴曲却变得低柔婉转,宛如春日醉花一般,美酒入喉春光入怀,人已半醉在悠远花香之中。
岑见静默片刻,信手一拨弦,却是铮然剑鸣,长枪破空,君留山醉在花下,他也醉了,醉得拔剑提枪而起,乘风舞弄。
于是春光被收束在夏雷之中,晴苍之上有惊雷悍然炸响,倾盆大雨洗过天地,舞剑的人又拿起了笔,观雨题诗在亭上,笔走龙蛇酣畅淋漓。
两人一来一回争得寸步不让,琴弦之上却是默契斐然,下面的人听得早忘了叫好,越来越多的人沉默地围拢了过来,沉浸在琴声之中。
林眉仰头看着君留山挺拔的身影,稍稍有些走了神。
君留山还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奏曲弹琴,指尖翩然而动,人却沉静了下去,安安静静地坐在灯火阑珊处,落进她的眼中。
最后一声结束在雨后鹤鸣,岑见手按在琴弦上低头沉默片刻,洒脱起身。
“是在下输了,阁下琴艺高超,在下自愧不如。”
君留山懒懒扬了扬下颌,没有答话,岑见又向旁边借琴的人低声道了谢,就下了台去。
他下去找了林眉和孟明,君留山泰然坐在上面,扫视了一圈台下众人:“还有谁要来赐教的吗?”
之前在岑见手下轻易落败了的人已经不敢出声,有新来的没有看见前面的争端,兴致盎然地准备应声,又被旁边的人扯住了。
“别和他斗琴,但他其他的却不一定能有这么厉害,上去了挑你最拿手的。”
城中人员流动少,互相之间基本都能有个面熟,是不是城中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君留山虽然戴着面具,但也被认出是外来的人。
有了之前的事,城中的读书人面对君留山和面对岑见就是不同的,都有了同仇敌忾的心思。
还有人想要去找岑见说说话交好一番,找了一圈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挑战君留山的人比挑战岑见的还要多,岑见在台上时是温和淡然,又长得俊朗,轻易就能让人心生好感,况且一来就将人震住了,更多的人上去了,也是想着同他友好切磋一二。
而后面上来的这一些人,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要打败君留山,看不得他傲慢的样子,偏偏人人都是铩羽而归,于是又有更多的人不信这个邪了,纷纷上了台去。
摄政王这种事也是头一遭,想着淬月草,还是耐心地守在了上面,一直熬到庆典接近尾声。
擂台比到这种时候基本已经定了胜负,君留山被人请去城门处的高台。
举办庆典的县衙中人与城中的富户如今都在台上等着,县守家的小公子果然守住了一座擂台,之前那个白衣的琴师也在之后得了一座擂。
另外还有一个书生、一个和尚,以及他和林眉之前看见的守擂的那位小姐。
县守说了什么君留山没有留神去听,面上的面具也始终不肯摘下。
或许因为他是外来人的缘故,县守到了他的面前时,虽然还是一样地笑着,眼中的温度却淡了下去,君留山在面具后冷淡看着他,也没有和他说些什么的想法。
县守说了两句后生可畏的话,又想要去拍君留山的肩,被摄政王不着痕迹避过了,县守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他已经听人说过这个外乡人很是傲慢,远远不如另外一个和善,此时也不再耐烦和君留山说。
县守从君留山的面前离开,就有另外的人走了过来,要引他们去挑选今日的奖品。
君留山没动,只略抬了眼:“我要淬月草。”
“淬月草?”
其他的人都有些惊诧地看向他,也都明白过来,这个外乡人这一次怕是有备而来。
淬月草既然已经被荆家拿出来了,有人要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荆家那位中年家主站了出来,往其他几个胜者那里看了一眼:“还有其他的人想要淬月草吗?若是没有人同这位公子争,淬月草就给这位公子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既然这位公子这么明确想要这一样,想来不是为了同行商卖货,而是有用得上的地方?”
出声的是那个白衣琴师,君留山侧目看他一眼,没有反驳。
其他的人听琴师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和君留山相争,纷纷表示自己不用,县守家的小公子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见其他的人都这样了,他也就住了嘴。
有人将君留山药的淬月草送了上来,君留山接了盆当即就走人,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县守等人看着他干脆的背影,有人不悦皱了眉,有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人,有人无奈摇摇头,暗自感叹了一句恃才傲物。
……
林眉和岑见、孟明坐在客栈的房间里喝着茶,林眉拿了一个点心有些好奇。
“这里面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是些健脾顺气养胃的药物,药性是最为温和的那种,与其他的药也没有冲突,寻常人用了都不会有什么坏处。”
岑见又给孟明喂了一个,孟明全部接了,一边吃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
林眉听岑见这么说也放下了心,又说起了淬月草的事。
“据说荆家也不过只有三棵,还是今年才种出来的,若是当真如他们所说有那样神奇的效用,我之后再去偷上一株来,给钟阁主备着。”
“淬月草只在古籍中有记载,中原之地已经绝迹了几百年,连种子都是找不到的。”
岑见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书,这药久不现世,和其他很多药草一样,逐渐连医书都不再收录,还是他家中藏书多,才能找到一些遗留下来的记载。
“此草在记载上效用颇为神奇,父亲带我看书的时候曾经说过,正是因为被月光精华淬炼过,才会如此。”
“因此只生长在背阴之地,不见日光,却要月光充足,更要净水滋润,只有泉水、雪水和雨水三样才算净水,井水性阴,江河水浊,溪水尘埃太多,都不是能用的。”
林眉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株小小的草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很是吃惊地看着岑见,岑见也无奈。
“还有其他许多的忌讳,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绝迹几百年。”
城中所说的那个神奇的山洞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竟然能保留下这么多的草药,要知道,这些草药之所以会绝迹,大部分都是因为生长太过苛刻了。
“我也看见了好一些本该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药草,山洞再能,不论怎么说,都定然不会适合所有的草药生存。”
“但现在有这么多的草药当真存了下来,当初种药的时候,必然是有高人出手的。”
林眉赞同点了点头,他们正在说着,门被敲响了三声,孟明自觉地起身去开门,就见君留山抱着一个大大的花盆,被幽紫的叶片挡着脸站在外面。
岑见连忙去接下了花盆,拿回来放到桌上,孟明等君留山进来就把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沾了一手半身灰的摄政王皱着眉掸了掸衣物,先去里面更衣净手,林眉三人在外面围着那盆草研究。
“颜色、叶片形状、气味都同记载中是一样的。”
岑见轻掐了一点叶尖放进嘴里尝了尝,朝林眉肯定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