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城现在如何?各城百姓是什么反应?”
“已经派人前去接手了。城中因是军户和老者居多,是以甘泉城并无什么动乱,家家虽闭门不出,但也不见恐慌。”
林兴修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思考片刻后谨慎地回答。
“各城百姓都未有慌乱之言,军府也在昨晚就控制住了城中局势。”
“有些百姓自发为伤亡的将士挂起了白幡。”
岑见忽然想到了进门之时,似乎是看见大门之上高悬起了白幡,但一路上并未见百姓家门口挂白。
“白幡是从何而来的?”
正常人家少有备着多余的白色布料,大漠也不像是其他地方还有专办丧仪之事的义庄或者观庙,一夜之间,从哪里赶制出了这些白幡?
并且还是许多人家。
“城中也未见百姓挂幡。”
一旁的副将叹了口气,说起此事却又很是平常。
“各城百姓家中都会常备上一副的,这是怕哪一天人没了,还一时之间连祭奠的东西都没有。”
“之前不论是蝗虫,还是沙尘暴,或是大漠里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危险,都会让人因为各种原因受伤或者死去。”
林兴修也无奈提了提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大漠中药材不足,大夫不足,总会有受伤之后因为救治不及时或是无法救治而死的人。”
“所以不止是军府的将士,百姓们也时常会面临生命危险。”
“贼人昨夜那般行事,无非是想以此恐吓他们,但真的并不足够。”
恐怕也只有三岁的小儿,才会被吓到了,再大一些的,都会选择提起武器保护自己的家人。
而金沙关中,岑见没有看见挂白幡是有原因的。
“城中百姓并非不挂,而是大关之中有规定,除非守将战死,否则主道不挂白。”
“如是连主道都挂上了白,破城之祸就在眼前了,挂白不再是祭奠,而是百姓们挂起了战旗。”
岑见思量良久,喟然一叹。
其余人倒是都习惯了,现在他们更担心之后的战争。
孟末和林兴修他们不可能和普通的将士说焚仙门的事,都告诉他们那些是前金的余孽,蝗虫之害也是他们弄出来的。
之前虽然知道有这么些人,但他们藏得深,将士们也没有和他们真正交过手。
自从君留山来到了大漠,他们才算露出了头来,几次露面都带来了极大的损伤。
但他们不是军队,行事太过诡秘,这些将士有心杀贼,但又无从下手。
“不知该怎么才能把这些贼人逼出来,老让他们藏在暗处,我们就太过被动了。”
“王爷的暗卫不是已经去找他们的藏身之地了吗,只是我们手下的士兵要怎么才能杀掉这些人?”
这才是最让他们愁眉不展的地方。
在场的将领说起来都是忧心忡忡,有人开了头就都纷纷谈论了起来。
“如是两方拼杀自然不惧,但这般诡异的手段和功夫,普通士卒恐怕更是难以抵挡。”
“而且现在也不适合在大漠中行军。”
还有个副将敲着桌子,想起另外一件事。
“这两天又有了沙尘暴的踪迹,如要行军不知道会不会有沙尘暴。”
“还有流沙。”
……
林兴修也露出了头疼的表情,撑着头听了一会,他抬手往下压示意他们先不要再说了。
“目前最该担心的还是那些前金余孽,之后不知还会有什么动作。”
“侯爷,现在该如何行事?”
“诸位以为该如何?”
岑见揣着手端坐在上,将厅中众人环视而过。
这些人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孟末带过的人,重要的关卡城池,几乎都是孟末或者当年那场大战留下的人在守着。
孟寺沉思着,没有抢在林兴修之前说话,其余的人也是各自思考,但也在等着林兴修先拿一个主意。
显然这都是已经成为了习惯的事情。
林兴修起身走到地图之前,大漠深处的那一片对他们而言是空白的,上面是金国留下的地形图,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的变化。
“不能坐以待毙,但也不能妄动。”
“等暗卫将消息传回,再从暗处调兵,要么把人围了,要么把他们逼向另外的地方。”
他的手指从废都一路往上,一直推到了大漠上方的边域。
那边是九蛮和突厥,因为沙漠的阻挡,和太过恶劣的环境,几方都默契地避开了在这里起兵戈之争。
也正因如此,焚仙门才能安心地躲藏在这里这么多年。
但不代表他们会放弃对这里的防守和警惕,毕竟大漠现在是在大岳的舆图之中的,之前还有金国虎踞多年。
“将军想要祸水东引?”
“不,是逼他们背水一战。”
将那一块他们未能踏足的地方在地图上圈了出来,林兴修指尖在上面点了点。
那是一片足够大的区域,比他们现在占据的地方还要大,终年隐藏在沙尘暴的阴影之后,给虫子提供了完美的庇护。
“这样藏着,太烦人了。”
岑见轻笑了一声,颔首赞同。
“是的,这样藏着,太过烦人了。”
“马蜂藏在巢中,想要消灭他们,要么将他们封在巢穴里,要么将他们的老巢烧掉。”
“但要小心跑掉的那一些,蜂针扎人很疼,不注意还会送命。”
将领们想了想,一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但是要怎么才能先接近而不引起警觉?”
他们现在和那些余孽都是相互试探的阶段,昨晚那一次过去了,之后他们肯定还有动作。
之前备战他们就已经做出了反击,各城的一举一动那些贼人不说都清楚,定然是会紧盯不放的。
“现在不能大规模调兵,否则便是打草惊蛇。”
林兴修心中虽然有些想法了,但还缺少一个关键的点。
“行动可以借着这一次的动乱,将一些小城的百姓转移,士卒在此期间偷偷派出。”
“但若隐藏在沙漠之中,恐怕有些不太安全。”
孟寺倒是想到了一点,但这个需要一些人的帮助。
他看向了又没说话的岑见。
“末将倒是有一提议。”
“就是,可能需要请薛公子和大祭司相助了。”
岑见扬起了眉,林兴修也在迷惑之后陡然反应了过来,立马派人前去相请。
将领们面面相觑,但林兴修没让他们闲着,在人来之前,又商量起了各城兵力的问题。
这边在为之后的部署争论商讨,那边孟彰也终于赶回了五里关。
守门的将士腰间缠着白布,被风尘仆仆的孟彰吓了一跳,两个人连忙上来牵住了马,扶着孟彰从马上下来。
“少将军,您怎么回来了?”
孟彰弯着腰吐出口气,他赶路之中连东西都没有吃,眼前有些发花。
“昨晚我看见起了狼烟,发生了什么?”
“回少将军,昨晚多城受到了袭击。”
喘过口气孟彰推开人直起身,看见的都是士兵来去,没有见到一个百姓。
城中气氛不能算压抑,但很是紧绷。
他看见人人腰间都绑着白色的布条,再无一点欢声笑语。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看不见人影,也看不见炊烟。
前几日,他们还在为十年来第一场大雨而欢呼雀跃,又哭又笑像个疯子、像个孩子。
“将军呢?”
孟彰抬腿向城中走去,旁边的一个士兵牵着马跟上了他,另一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将军才从阿莫湖回来,应是去了军府,报信人都等在那边。”
孟彰咬了咬牙,他还是回来晚了。
但是就算他晚回了,孟末也不是毫无准备,多年的防备也不曾松懈,是以伤亡情况比他想的要好上许多。
军府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都在外面等着,看见赶回来的孟彰都有些吃惊。
“少将军,您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无事,贼人没有找上我,昨晚也没有遇见。”
“将军昨天受了些伤,正在里面包扎,您先进去看看吧。”
孟彰皱起了眉,从众人让出的路中大步走了进去,门前的亲卫看见他无声行了一礼,替他推开了门。
值房中弥漫着血腥气,窗户都被关上了,一进去就闷了人一头的汗,让他想起了君留山的房间。
孟彰脸色黑沉地看向案边坐着的孟末和两个军医,抱拳行礼。
“将军。”
孟末上半身赤裸着,半边都沾满了血,从左肩向下有三道像野兽爪子撕裂的创口,一直延伸到了腰腹之上,皮肉向两边翻着,不停地流出血来。
两个军医给他擦血都有些来不及,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孟末自己还挺直了背好好地坐着,除了脸色苍白了些额上一层的冷汗,看不出伤是伤在他的身上。
进城之时,他还是自己骑着马状若无事进来的,盔甲替他盖住了身上的伤。
孟彰反手关上了门靠在门边没有进去,这种时候最怕感染,而他还一身的风沙灰土。
孟末睁开眼转头看先他。
“你怎么回来了?”
“奉令传信回来,有要事要告知将军。”
孟末看了眼自己的伤,沉思片刻摆摆手,让孟彰出去。
“你先去梳洗一下等着。”
又阻止了两个军医还要继续擦血清理的想法,指了指伤口。
“你们直接动手缝上吧,有事也等之后再处理。”
军医不赞同地看着孟末。
“将军,您这伤得太重,若是直接缝合,恐怕之后会有感染。”
“到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