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被折思安排过来的几个暗卫迅速控制了场面,直接带着人赶上了前面的队伍。
街边百姓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几个乞儿冲撞了那位少爷,没人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孟明直到回到了马车边,在其他人担忧焦急的询问下才发现自己被在腹部捅了一刀,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马车上,捂住了腹部,却像只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动作一样。
那一刀扎得极深,小孩用了全身的力气险些连刀柄一道推进去,是真的想要他的命的。
孟明今天能下地走一走还是养了这么久才养回来的一些力气,莫上先生探出头来一看,瞬间暴跳如雷。
那几个孩子在暗卫手中,孟明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被薛净悟从马车里伸出手抓上了车。
这里还在大街之上,他们停留下来只会堵住街道,因着方才暗卫之举来往百姓皆绕行而过,看着不太好,容易惊动巡街的衙役兵丁。
君留山沉着脸放下窗帘,折思让人继续前行。
孟明并非是个好性子,出了城停下马车之时,若非君留山、林眉和折思一同出手将人按住,他能杀了这五个孩子。
“为何要对他下手?”
君留山示意人将其中看着最为冷静的那个孩子下颌合上,用剑挑起了他的下巴。
“杀不了你,就杀了你身边的人,也是一种报复。”
那孩子冷冷直视着君留山,薄凉又满怀恶意地笑了起来,眼睛弯起,也挡不住眼中已经混浊的光。
“刀上都带着毒,他会在七天之内被毒性折磨而死。”
“你们不就是这么折磨我们的族人,让我们在一生之中都要受你们的折磨,生不如死吗?”
“训练你们的人,是真的话本看太多了吧。”
林眉从暗卫手中拿过孩子们用的刀,翻刃向上横到眼前,从那一线幽蓝之后看向那个孩子。
“除了话本之中,哪有这么多的生不如死。”
“你一刀下去,既杀不了王爷,也只会给你们的族人带来灾难。”
她随手一抛,刀子在空中翻了两圈,擦着孩子的侧脸坠下,钉在了他的膝盖之前。
在刀子贴近的时候,恐惧几乎都要从他眼中溢出来,不知道是膝下的雪更冷,还是陡然从骨髓中冒出来的寒意更冷。
鼻尖上冒出的汗都被冻做了小冰粒,砸在了挑着下巴的剑上。
“你们杀了王爷以外的人,是没有仇能给你们报的,但从此你们就成了你们族中口口流传的罪人。”
“听你说话,你也是读过书的,是年纪太小才会如此天真吗?”
这个是九蛮的孩子,酒儿摸了骨后说他还只有八岁。
“你们都是当年王爷征战边疆时被带到大岳的?”
“是,我们的家人都是被你们所杀。”
抛开他的偏激,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条理清晰地和林眉对答,之前也是他动得手,若是背后之人能将这个孩子养大,也不知道能养出个什么样的人来。
“边关长年互有侵扰,诸国之间本就未有太平之时,本王是斩杀了许多的人,但也让边关比之过去平和许多。”
君留山收回剑来,摆手又让暗卫们也松开了手。
“你们想要找本王报杀亲之仇本王并非不能理解,但你们之中最大的一个那时也该是不记事的,谁救了你们又告诉了你们这些?”
穴道没有被解,就算放开他们,他们也还是不能动弹不得说话。
和君留山说着话的小孩垂下眼看着他膝边的那把小刀,抿紧了唇不肯说话。
君留山拂袖站起,踱步到他的面前,抬脚将那把小刀一寸一寸踩进了地里,就像推入人的血肉之中。
“本王不会杀你,也要告诉你两件事。”
“你们杀的那个人,和你们是一样的出身,本王当年在边疆,未曾屠村屠城,军队之外,未伤民众。”
小孩子冷笑了一声,嘲讽地用余光看了眼君留山,依旧没有说话。
君留山也不介意,点了其中最小的那个孩子让暗卫拎起来,只有眼睛能动的其他孩子都只冷漠看着。
连之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恨之入骨的那个孩子都冷静了下来,眼中带着早有预料的讥笑。
这些孩子不是因为被人哄骗就听话地来杀人的,哪怕培养他们的人从他们记事之时就不断地给他们灌输认知,也极少让他们能接触外面的世界。
若是等到他们少年之时,说不定脑中确实就只剩下了别人给予他们的认知,但现在他们还小,还是最不受控制的时候。
只是不论如何,他们心中的仇恨也是实打实的。
“就是不知道是为了亲族而恨,还是为了自己活得艰难而恨了。”
林眉当着这些孩子的面慢悠悠走到了君留山的身边,轻笑着看向他们,在他们的眼神之中看见自己是说对了的。
“使他们读书,想来原本出身不算太低,这几个又是聪慧的。”
“只要和他们说今日所受之苦盖因王爷屠戮,就能让他们心中对王爷恨极,恨不得拉着王爷同归于尽才好。”
他们之中,唯一有些不同就是那个还最小的孩子。
“但因为杀不了王爷,而选择杀王爷身边之人,就是为了泄愤和宣泄自己的恨意了。”
“我猜,今日不论他们出不出这个手,都没打算还能活下去,不出手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林眉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眼中包起了泪的那个孩子,他是唯一一个当时看见孟明的伤时眼中还有惊惧和后怕的,没有面对杀人这件事的“老谋深算”和淡然。
孟明被莫上先生按着将伤口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他伤口的恢复本就缓慢,再被他这样自己折腾着,回了京都别想好。
但想来想去都到底气不顺,他又猛地撩开了帘子跳下马车,大步往那边走去。
君留山见他过来,微一皱眉,在他出手前让暗卫把人拦住了。
孟明瞪着那些小孩子,阴沉沉地垂下嘴角,两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又张开,屈指成爪,手背上的骨头根根分明。
他起了杀心,在两个暗卫横臂拦在他面前时又往前踏了一步。
但不等众人做出各自的反应,铁箭破空之声响起,林眉一掌拍开君留山,自己也向后跃去,一支短箭扎在了一个孩子的眉心之上。
林眉能清晰地听见箭下的骨裂之声,瞪大眼的孩子皮肉坍塌下去了一块,鲜血从铁箭尖的边缘顺着鼻梁流下,到死他也没能动上一下叫上一声。
那一箭只是一个信号,暗卫一瞬自原地掠出,短箭撞上长剑,长鞭横卷绞落,二十余支铁箭接连被打落在地,更多的暗卫冲入了林中。
林眉和君留山被暗卫护在中间慢慢往马车那边移动,孟明转过了头盯着不断有兵器相击声响起的林间,被两个暗卫压着跟了回去。
剩下的四个孩子也被一起拎着走,他们对死掉的那个孩子没有丝毫的情绪,刚才不肯说话的那个咧着嘴笑了笑。
“你既然想要名声而不杀我们,不如就将我们丢在原地,我们活不了,你也没有脏了手。”
“孟明,别动手。”
君留山沉声低斥了一句,孟明不甘愿地在指尖离那孩子只有一指节远的时候停住了手,和那孩子对视一眼,一爪在他的脸上抓出了四道血痕。
其中一道划过了那个孩子的右眼,几乎划裂了他的眼皮。
他们退到了马车边,暗卫有一半都进去了林子,逼出了几十个和那天一样的蒙面人。
林眉挑了挑眉,君留山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出去,转而吩咐折宁。
“这三个都挑断了手筋,之后送去暗卫之处,严加管教,最小的莫和他们归于一处,另寻地方安置。”
“是,王爷。”
四个孩子被绑缚上了手脚重新塞回车中,林眉单手撑在木辕上跃上车坐着,背靠着车壁看着那边的战斗。
“王爷知道是谁派的人来了?”
“想要本王死的人很多,但这些事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当年边军对边疆把控极严,想要带走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孩子容易,但能将四国的孩子都收归掌中,还都是和他有大仇的,就要对军队动向十分清楚。
最开始的金国,是要从已经变为死地的大漠之中带人出来。
而最小的那个孩子才六岁,是西夷之人,他只能想到五年之前和西夷的那一场夺关之战。
“金国覆灭时先帝仍在,不可能是君后辛所为。”
“西夷夺关之战本王已经不在军中,最开始也是西夷先做的挑衅,战至中途本王才接到了战报。”
那一次的战斗和他的关系并不大,但异常的惨烈,事后西夷内有传言,是因为君留山手下之人不顾两国之交,肆意掳掠西夷百姓,他们才忍无可忍。
这话是无稽之谈,两边的人都心知肚明,也没有妨碍君留山在胜后斥责西夷,索要了朝贡和军费以及土地。
“恨本王的话,他的家人不是‘被掳掠’的受害者,就是后来割地时被牵连之人。”
“朝中能提前一步将人带走的人,最大的可能便是沈士柳了。”
林眉没和沈士柳接触过,君留山也几乎没和她提起过这个人,蓦然听见还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谁。
年头翻过,京中之事对她而言也恍若隔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