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轻咳一声,薛净悟和丁越罗早就溜了进去,她也一晃眼就从唐佩盈的“挟持”下脱身出来,拉着酒儿就往里走,不参与两个小情侣的打情骂俏了。
酒儿有些不高兴地嘟着嘴,踢开了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她就要跟着莫上先生离开了,偏偏这时候来了唐佩盈这个和她在林眉面前“争宠”的。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感情好归好,该争宠、争风吃醋的时候也是不耽误。
林眉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在街上随手买来的一个小竹蜻蜓给了她,还有一个拿锦缎缝的小彩球。
“今天刚好看见了,给你过两天带着走,等你下次回来再多送你些好玩的。”
“好好跟着莫上先生学医术,等王爷身体好了之后,说不定我们还能和你们师徒一起到处走走,那时候可是要检查你的学业怎么样了的。”
酒儿抱着东西抬起头来,鼓着脸眼睛泪汪汪的,满脸都是舍不得林眉。
林眉见状没有和她进去大厅,两人沿着小路走到了院子一个角落站定,相对站着拿袖子给她擦了一下眼角。
“这还没到走的时候呢,怎么一提就开始掉眼泪了?被莫上先生看见又要说你了。”
“可是,我真的很怕回来之后……”
酒儿咬住了下唇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越到要走的时候她就越是心焦,有时候都在想能不能偷偷留下来了。
她怕回来的时候就看不见她视若兄长的君留山了,也怕到时候林眉已经走得看不见人影,让他们追也追不上找也找不见。
这段时间王爷都很忙,听说是要准备打仗了。
即便身体如今还好,但战场之上生死无常,她都不敢去想若是有个万一的万一会是什么样。
“放心,莫上先生此番离开也是为了王爷,不会丢下这一边就不顾了的。”
“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也可以和莫上先生撒一撒娇,先生也就带你回来了。”
林眉在酒儿鼻尖上捏了一下,微微抬眉看着这个乱想的小姑娘。
“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伤感,是听见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就是听折宁和师父说起,侧王妃过不了多久也要离开王府了,请师父多给侧王妃配些药带上。”
酒儿低着头绞着袖子,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前侧王妃也一直说要离开的,最近王府好不容易才热闹了起来……”
“大家就算暂时离开了,也都会回来的,你看岑侯都离开了两年了,现在不也是回来了吗。”
林眉安抚着今晚有些不对劲的酒儿,耳尖一动听见了大门处又传来的新动静,有些吃惊地在酒儿脸上戳了一下。
“王爷他们好像也来了,好了,把脸擦一擦出去吧,大家都会好好的,所以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跟着莫上先生就够了。”
酒儿低着脑袋不好意思抬头,刚才她又掉了两颗金豆豆,现在眼睛有些红,只胡乱吸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
她这样的反常,林眉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谁喂了酒喝醉了,但莫上先生看着应该不至于啊,身上也没有什么酒气的。
可能就是小姑娘突然胡思乱想了什么,脆弱了一下吧,自从莫上先生回来,岑见也跟着莫上先生一起接手了君留山的治疗后,酒儿也不像以前那样时刻要沉稳紧绷着了。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活波爱闹没有那么坚强也都该是很正常的事。
林眉笑着托住酒儿的下巴将快埋进胸口的脑袋抬起来,替她擦了擦脸又在红了的脸颊上使劲捏了一下。
“走吧,菜也要上来了,又多了几个人,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可别被人吃完了。”
“他们那几个看着吃起东西来一个比一个端庄优雅细嚼慢咽,其实谁也不比谁吃得慢吃得少,也不知道是怎么保持这么好的身材的。”
“让人羡慕啊。”
以前摄政王的身体不好还吃得清淡又精致,自从身体好了之后,林眉才知道他不愧是从军中出来的人。
唯一真正斯文的,就只有安怡长公主和岑侯了,皇帝都是在宫中被限制了实力的发挥。
想到大家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那个场景,林眉仍旧心有余悸,虽然她自己下手也不慢,好歹是个神偷,手上的功夫怎么能比人差了。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用妙手空空的功夫来和一群人抢吃的,连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都没有干过这种事。
酒儿想起当时林眉呆住的样子,也是破涕为笑,拉着林眉的衣角晃了晃。
“那算什么,侧王妃若有一日能去边军中看看,就会发现那才是都是能吃的,王爷从不苛待手下将士,军中的馒头都是论盆吃的。”
“相比起来,大漠之中侧王妃见着的那些将士吃的真的算是少的了。”
大概是因为大漠的物资实在是太少,而且也确实少有打仗耗费太多体力的事,饭量也就还好,至少馒头是以个数来论的。
林兴修、孟彰他们饭量和君后辛、岑识差不多,因为要练武和处理各种政务,体力消耗得也快,但比起真正的百战将士来说就不行了。
君留山和孟末都是因为离开边军多年,饭量回落了不少。
“酒儿说的没错,以前表哥刚回京的时候,手下带回来的那支军队每日军粮的消耗是京中诸军的三倍,且两日一顿肉,连马草都要比京中诸军多上两倍。”
岑见和君后辛都跟着君留山走到了大厅外,也就听见了酒儿在和林眉说笑,岑见毫不客气地揭了自家表哥的底。
“表哥因为向来身体不太康健,那时虽说病得不厉害,但饭量其实也是比他们要小很多的。”
“边地虽不是皆为苦寒之地,但常年驻守边疆的将士都是浴血奋战活下来的,要想在战场上更好地活下去,就要先填饱肚子,有了力气才能杀敌活命。”
岑侯爷揣着手弯着眉眼往君留山身上看了一眼,又向君后辛投去片刻的打量。
“况且,能做个饱死鬼,总比做个饿死鬼强。”
君后辛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心虚地装作欣赏瓦当停下脚步扬起头,不敢和众人的目光相接。
他之前混账,因着军费多,觉得这是在拿朝廷的钱给摄政王养兵,加上手下一些人的撺掇,曾想要将边军的军费粮饷削去一半,军械也从两年一换变成五年一换。
大岳国库也确实基本一半拿去养军,一半用以养民,每年下来都几乎没有多少结余,户部这个原本的肥差都因为君留山变作了苦差。
要是削减了边军的支出,至少能省下五分之一的国库支出,而且据说每年淳荣王府自己私下里还总会有大笔的不明支出,怀疑就是投到了军队去养兵的。
军权独大,将士又对摄政王一人忠心耿耿,明明是朝廷养的他们却不念着他这个皇帝和朝廷的好。
君后辛又气又畏,加上灾祸下国库吃紧的压力,想要对边军下手也是顺理成章,反正他们也不会记他的好,恨他也是无妨。
还是兵部上下扛住了抗旨的压力一力反对,才没有让皇帝做成功。
今日召六部议事,这件事就被兵部顺嘴提了出来,君留山什么都没有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拂袖而去,坐的椅子和椅子旁的桌子都在他走后轰然碎裂。
不是岑侯起身快,他也得跟着摔到地上去。
皇帝心惊胆战地拉着岑见追了上去,六部的人面面相觑后快速溜走,兵部尚书跑得尤其快。
想起后来君留山的斥责君后辛就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甚至连斥责也算不太上,摄政王不过是用冷漠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语气中连愤怒都没有。
“陛下若是不想要这江山,想要拱手送人了,知会本王一声便可,本王也好空出闲暇去给自己找一处安静之地,让自己死后躺得舒服一些。”
“也不必还拖着这具残躯劳心劳力,最后还不知道会死在哪里。”
“王叔,我知错了!”
他们到了偏殿之中,连岑见都没有进来,只关了门和冯喜一起守在了外面,侍卫更是都被打发站远了,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君后辛知晓自己是真的犯了忌讳,又怕君留山真的心灰意冷直接抛下一切离开,一咬牙就要跪下认错。
“是我糊涂不堪为君,王叔要打要罚都是应当,只是万请王叔保重身体!”
君留山甩袖避开他这一跪,抬手指向太庙的方向。
“你该跪的是列祖列宗,是险些丧命于你一念之差的将士。”
“太祖从前朝昏君手中打下江山,代代传至你手,这是祖宗的基业。”
“边关将士背井离乡戍守疆土,不但是因为要为大岳效忠,要给自己搏一个荣华富贵,更是因为他们背后就是百姓亲人。”
摄政王投来的视线似嘲弄鄙夷又似心冷,看得君后辛如坠冰窟遍体生寒,一个个字都像是锥子敲在他的耳膜上,又要刻在他的心上。
“你作为皇帝,还没有一个边关的将士挂心百姓,又忘了边关将士也是你的百姓,他们用命来护你的江山你的子民,你除了夸夸其谈又做了什么?”
“君后辛,你对得起谁了?”
君后辛涨红了脸牙关险些咬出血来,也答不上这轻飘飘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