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朝,万泽二年二月十六。
已是初春,京都城外,半空中升腾起浓浓的雾霭。
八抬九龙金撵上,一道修长身影,紧紧靠着椅背。
一双丹凤眼冷的可怕,平静如深潭,五官削立,身上紫金大氅厚重的很。
一张脸本就白皙,又被冻的毫无血色。
“王爷,您还在等?”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的黑色锦衣男子堪堪开口。
自家主子——大岳朝摄政王君留山,荣贵无比。
一座八人九龙金撵乃先皇亲赐,制作精良,这还是君留山几次推脱,规格才小了些。
当年,万人艳羡。
今日,竟是为了迎娶一死去的侧王妃足足等了几个时辰,还是在城门外。
一切,都是新皇旨意。
“折思,这天,要变了。”
轻扬下巴,君留山抬头望天,漆黑眸中什么都看不穿。
话语间,无尽无奈与惆怅。
……
“拜见淳荣王,侧王妃到!”
马蹄声落,一行人竟是抬着厚重的棺椁停下,棺椁上,满是鲜红的绸缎。
好狠!
新帝甫一登基,就一直针对君留山,夺去他大半权利不说,还要把选秀看不上的女人赐婚君留山。
偏偏这林家侍郎嫡女羞愤自尽,君留山,只有娶个尸体做侧妃!
“好大的胆子,侧王妃千金之躯,这红木棺椁,也太寒酸,还不扶侧王妃上轿撵?”
冷声指着,君留山竟是要送亲的人把这死了的侧王妃扶上他这金撵!
送亲之人面面相觑,而折思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君留山的命令这些人自是不敢违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正是君留山。
棺椁本就未封,轿夫们小心翼翼将一身红妆的林氏嫡女抬上了轿撵。
众人只觉得在君留山眼皮下头顶发麻,迅速跪地。
新皇和摄政王的纠葛,他们,谁的命令都不能违抗。
“皇上为我娶亲冲喜,本王感激的很,只是我体寒,我这侧王妃身体更寒,直接去临沂渊水葬吧。”
微微上挑的眉满是玩味,这皇帝要玩,他也不怕。
他自幼多病体虚,说赐婚冲喜,却只得了一具死尸。
很好,很好。
那他也不用留情面了。
孰是孰非,万民,看的清。
临沂渊近得很,就在城门外不远处,他君留山愿意等,自是有万全之策。
碰上身侧一身红衣的林氏嫡女,君留山更觉寒气逼人。
红衣映着面色,更加惨白,虽是上吊自缢,死相倒也没那么难看。
柳眉杏眼,是个美人胚子。
“起轿……”
自家王爷的打算,折思可算是懂了,连忙吆喝下人起轿。
自家主子,是要当场水葬侧王妃,打新皇的脸呢。
……
这些下人,腿脚也快,不多时,便到了临沂渊旁。
水上的雾霭也大了起来,犹要凝成实质。
如梅霖收溽,春阴酿寒,溟溟漠漠,洁浩漫漫。
起身,君留山一手放在林眉腰间,一手放在了脖颈后,沉的可怕,却稳步前进。
有些吃力,倒也不至于累瘫。
垂下眼眸,君留山猛地松手,怀中的尸身瞬间沉入临沂渊。
他倒要看看,新婚当日水葬侧王妃,新皇要拿他如何?
鲜红的绸缎漂在水中,渐渐沉了下去。
青丝红衣白雾,煞人的很。
下一刻,满头的青丝竟渐渐浮了上来。
一只枯瘦惨白的藕臂从水底直直钻了出来,扑向君留山。
四溅的水花让君留山身子彻骨冰冷,来不及做出反应,藕臂便直直的拽上脚腕。
本就力竭的君留山一个不防彻底被带入水中。
将君留山拖入水中,林眉更加绝望。
一醒来便是在这冰凉彻骨的水中,好容易爬上岸抓根救命稻草,却是多了个拖累。
眼见着这服饰华丽的美男在水中扑腾,甚至不断的在推开自己,林眉下意识不想放弃如此妖孽的男人。
快速解了君留山身上厚重的大氅,这带着君留山游水才轻松许多。
里层内的红衣竟和林眉身上的纠缠不清。
无意间划过君留山白皙的肌肤,林眉竟觉比之初春湖水还要冷许多。
不会水的君留山早已灌了一肚子水,意识也渐渐消散,林眉也被拖的力竭,不停在下沉,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阵无力感。
“王爷……王爷……”
一道焦急声传来,黑色人影一头扎进水面,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一手捞起一个。
重新呼吸的林眉被扔在地上,咳着吐水,肚里翻江倒海。
好容易舒服了大口喘气起来直接解开累着脖颈的衣带,轻瞥一眼君留山,正被手下人按着趴下拍背。
林眉不由暗自腹诽,却十分迅速的爬起身摸索上了君留山的身子一把按倒。
这样容貌的妖孽,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你若一直如此,他没死也被你呛死了!”
没好气的瞪了眼要阻拦的折思,自己深吸一口气,林眉玉手掰开君留山的唇便吹了两口气。
折思双眼圆睁,瞥到林眉胸前的一抹白皙不自觉埋头脸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说侧王妃为何水中复活?还是阻拦侧王妃吃……吃王爷豆腐……
不过看林眉不止轻薄君留山,又换动作在自家王爷胸腔按压,折思便也觉得侧王妃应是在救王爷了。
“咳……咳……”
重复多次,见君留山咳出水来,林眉莞尔,顺手捞起了躺在君留山腰间的玉佩。
触手生温,巴掌大小,双龙盘旋,是个宝物!
她差点因这妖孽丢了命,取点利息,应该不过分吧!
捞起,暗中把玩,收起,一气呵成,竟是连近旁的折思都未察觉,还连忙给林眉道谢。
“多谢侧王妃,王爷现下呼吸平稳,但只怕春水寒彻骨,须得酒儿姑娘调理,侧王妃也请一同回府。”
轻薄了君留山,捞了玉佩,林眉本想一走了之,却被折思的眼神和赶来的侍卫压下。
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林眉坐上金撵,折思也把君留山扶上了金撵。
风吹过,金色的纱幔迎风而起,眯眼看了眼靠在撵上的君留山,林眉不由得暗骂一句妖孽!
即便是落水狼狈,浑身还散发着威严。
淳荣王府后院,东景苑。
眼见着下人来来往往,全都围着君留山那个病秧子转,林眉却不以为意。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过来自己魂穿在了这具身体上——林侍郎嫡女林眉,因着落选,被赐给淳荣王君留山,羞愤难当,自缢而亡。
低头望了望已经换过的一身红衣和淳荣王府喜庆的装扮,显然今日便是大婚了。
不过好在,她前世二十一世纪神偷的本领和一身好皮囊没丢。
否则,即便是她来做这个侧王妃,也是做不安稳的。
而她这神偷穿越皆因快到手的舍利佛手串,出土于高山青月寺。
许是佛要罚她,在她碰到的瞬间,佛串佛光大盛,人也晕了过去,一醒来,便是冷冷的春水。
“君留山,有意思。”
朱唇轻启,袖底素手无意的把玩着那玉佩,林眉已经打量好了,看君留山这架势,怕活不长了。
到时候,这些万贯家财,岂不是她这侧王妃的。
“侧王妃似乎毫不担忧,可别忘了,是您把王爷拖入水中的,王爷出了什么事,侧王妃伉俪情深,可得陪葬!”
一直在尽力医治的医女怕就是折思说的酒儿了。
这酒儿看起来十七八岁,两只羊角辫扎起,说话凌厉的很,蹙眉瞪着冷眼旁观的林眉。
全府上下都在忙活,这个侧王妃倒悠闲的很。
“陪葬?你家王爷不过是落水,我已急救过,我这弱女子都无碍,难道他一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还能溺死不成?”
玉手暗暗紧握,君留山的身子是虚了些,可也不至于如此吧,她难道终究难逃一死?
“侧王妃,你死而复生拖了王爷下水,你倒没事,可王爷身患顽疾,怕……”
一直在酒儿身后的折思也急得很,左右手紧紧的拽着衣服不停揪着,脸色难看,终于忍不住才出声。
“噗……热……热……”
突然,躺着如死尸的君留山吐出一口黑血,双手撕扯自身的衣衫,露出的胸膛脖颈都是红的。
“什么顽疾?”
收起玉佩,林眉快步上前,这君留山的顽疾确实厉害,怎么她看却有些像……
不过她走南闯北,见过的顽疾也不少,说不来还可帮忙。
不然君留山死了,自己这有名无实的侧王妃也只能陪葬了。
“糟糕,王爷身中寒毒多年,如今落水,寒毒侵体,与体内阳火相撞,我已用了秘术却毫无办法。如若不能阴阳平衡,不用多时,王爷便会经脉尽爆而亡。”
一时间,酒儿手里握着的银针下也不是,收也不是,拧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阴阳平衡?”
林眉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怪不得,她刚刚看君留山燥热得很。
“你若没办法,我倒是有个险招?”
邪魅一笑,不就是阴阳调和,她睡一觉便会好吧。
“什么办法?你可不要乱来,除了我师傅,天下,怕是没人能救王爷了。”
摇了摇头,酒儿可不相信这个古怪的侧王妃能救自家王爷。
“那你师父呢?”
嗤笑一声,林眉断定这个酒儿的师父远水解不了近渴,否则,早就搬出来了。
“师父为王爷寻药草,正云游四海。”
嗫嚅出声,酒儿也心虚的很,现在提自己师父,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啊。
“那不就得了,都下去,相信我,溺水不也是我救的你家王爷吗?”
眨巴眨巴眼,林眉连忙要将酒儿二人推出去,其他侍女更是不敢违抗。
“溺水和顽疾能一样吗?”
折思和酒儿对视一眼,皆存怀疑,不过慌乱之间却还是被林眉推出了门外。
怎么说林眉还是侧王妃,二人也不敢强行阻拦。
“自是不一样,不过我有办法就是。”
眼见着把折思二人推出了门外,林眉狡黠一笑,便合门锁上。
“为了你我的命,就勉强伺候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