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位高权重的需要避嫌,便让出了这一次的比斗,但他们手下的人就是他们给出来的态度。
这个态度是给普通将士看的,不是给大漠之外的人看的,君留山不会让这件事传到京城去。
鼎定天下,鹿作冠冕,方有挽弓驰马共逐之。
君留山的剑不是鼎,而是预备张开的弓。
林眉神情复杂地端起糖水冲淡了嘴里的调料味,第二口咬得多,暗卫把香料粉刷得太厚,她差点被呛着了。
这种闻起来像是辣椒又带着点孜然味的香料,吃起来却没有那样的香。
君留山也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手里的烤肉,他刚才也吃到了覆着厚厚一层香料的那一部分,忍着咳嗽拿酒来喝了几口。
动手下香料的暗卫在折思和折宁的瞪视下,默默上前拱手回禀。
“禀王爷、侧王妃,这是新在城里找到,从五里关运过来的香料。”
“是位老人家按照以前的方子研究出来的新品种。”
林眉也在五里关吃过一次烤肉,那一次的味道极好。
“下次……找孟少将军问一问,他是知道哪些更为好吃的。”
“王爷觉得,谁更有可能取箭?”
那盘烤肉被拿了下去,折思站起来去重新给他们烤,不放心再交给暗卫。
林眉懒洋洋地屈起一只腿,胳膊搭在膝上,下巴又搁在了手臂上,偏着头继续看君留山。
君留山听着那边的惊雷炸响,震天的喝彩声盖过了锣鼓之声,他指尖在木案上轻点着,扬眉摇首。
“一柱香都还未过半,且待着便是。”
孟末和姚远山几个将领也站到了一起,低声讨论着场中局势。
除了姚远山是楚家旧部,手下并未有人在此,其余将领都有同军之人下场,孟末更是有子在内。
林兴修是林眉亲弟,又年少掌军,金沙关的占了主场,军府的人自然是要为他们将军摇旗助威的。
“孟副将,你可也该下去试上一试的。”
孟寺在后面看着本来正在发呆,突然被叫住,发现是金沙关的副将,当即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给他。
“那你怎么不下去,你们将军都还在上面,也不见你给兴修代劳。”
“当初兴修教了你这么久,你也该露上两手让大家瞧一瞧了。”
他说的是当年还同在孟末手下的时候,这个副将是跟着林兴修来的金沙关,为人有几分本事,但就是功夫不太行。
孟末手下骑兵是大漠中最多的,因为有阿莫湖和周围被暗河养起来的那些绿洲,还能养一养马。
马上功夫不行,马下功夫也差劲的人,在五里关的军中也就只能是垫底了,能留下全靠孟末亲自点了他的名,要到亲卫里准备当军师培养。
他和林兴修、孟彰住过一段时间的一间屋子,林兴修手把手地教他用弓用弩,之后填补金沙关军府,孟末就让他也一起过来了。
这位副将跳着脚地要和孟寺“决一死战”,露上一手给他瞧瞧,孟寺勾着唇睨着他很是不屑。
孟末无奈一手拍下去一个,一边和其他将领说着“见笑了”,一边又一巴掌扇到两个人的后脑勺上。
暗卫过来两个人正好被扇得脑袋撞到了一起,各自捂着额头不敢吱声,暗卫也目不斜视地和孟末行礼。
“王爷请孟将军过去。”
孟末半还礼,又和周围人告罪一声,跟着去了。
他和暗卫融进了人海里,姚远山一下勾着孟寺的脖子把他拉了过来。
“适才在场上你们孟将军下手可是真狠,本将现在手臂都还是痛得。他平日也是这样的?看不太出来啊。”
“不过老孟将军本将也是见过的,可是比孟将军要暴躁得多。”
孟家人性格不一,孟末在历来的“孟将军”之中,脾气算是可以的了,也没有看见他上战场的样子,平日见到的都是温雅的样子。
但刚才动起手来的狠厉也不输君留山就是了,最后那一下,他比君留山也就差了半步,鼓声多响一下,姚远山就要被他打下马去了。
“将军平时少与人动手,但贼子多年也从未放弃过刺杀将军。”
哪家的贼子就不用多问了,大漠也再找不出他们前几日烧掉的那么多的尸体。
孟末名声不显,不说远居京城不得过问军事的楚家旧部,就是和大漠比邻而居的诸位将领在此之前也对他印象不深。
许多人连他是出身哪一府的孟家的事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
唯一印象深一点的就是八年来军府事宜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日子一长这样的事变为了理所当然,这件事的记忆也就淡了去。
大战之时孟末几人没有参与,自然印象更为不深了。
但能被挑选来的也不是无能之辈,从边角之事他们也能推断出孟末在大漠之中占据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孟家世代英勇,孟将军也是纵横沙场之辈,孟少将军当是虎父无犬子。”
姚远山说话之时,孟彰一枪先是连挑翻两人,又回枪摆尾,崩断了一人的长弓,剑眉厉眸,挺身傲踞于马上。
林兴修在他不远处三箭连射,一箭打落一人手中长剑,一箭刺痛战马,一箭逼人落马。
他的箭囊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了,他伸手一抹又是一箭搭弓,仅靠腰腿之力御马穿梭在“敌人”之间,伺机而动。
这两位是场中最为叫人注目的,香烧过半,最后若不出所料,那剑也就是落入他们其中一人之手了。
岑见站在场边,捧剑看了一眼香,他身后叫着孟彰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多,有些人虽然对这两个字还很是陌生,但多叫几遍就能吼得声嘶力竭了。
岑侯忍着耳朵被声浪震出来的嗡嗡作响,微微挑起了眉。
林兴修的属下是不甘示弱的,场上两个人还默契的没有对上,他们就已经开始拼嗓门大了。
君留山这边也逐渐能够听清楚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林眉半眯着眼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这两个倒是争气了,只希望之后不要大意。”
“我也得多谢孟将军对兴修的调教,做了他的师父。”
君留山也点了点头,向孟末敬了一碗酒。
“朝中诸将,带兵打仗者多,可养兵养将者少,本王适才所言,也望将军多加考虑。”
孟末连忙举碗回敬,一碗全部喝了,抿着唇一时没有搭话。
君留山叫他过来,是想要调他去边关。
但不论是孟寺之事,还是孟明之事,孟末都不觉得自己能当得住君留山这样的厚爱。
“臣自知罪无可赦,若能赎罪此身不足以惜,本该任凭王爷处置。”
“但……”
他苦笑连连羞愧不已,低着头避开了君留山的视线,不敢看见他人神情。
君留山沉默半晌,其实很难体会孟末心中顾虑,但他也明白孟末行事之意,也就直接和他说开了来。
“本王现在需要人来用,孟将军身负孟家之学,也是难得将才,若愿助本王行事,其他的事情都可等之后再行计较。”
“现在大漠还需人镇守,本王不会这么快调人,但需要之时也希望孟将军不会推辞。”
孟末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抹了把脸沉敛着神色又喝了一碗酒,长身跪在了君留山面前。
“末将明白,王爷旦有驱使,末将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现在末将还放不下大漠,也放不下幼子,但请王爷带走孟彰。”
他抬起头望向那边,说话的功夫将士们的叫声越来越响亮,纵然满心忧虑,也骄傲地笑了笑。
“他在我身边多年,是末将手把手教出来的,或许可为王爷分忧一二。”
“王爷便是瞧不上,也请容他出去锻炼一二,末将可担保,这孩子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好,本王答应将军。”
君留山对孟彰本就满意,现在不需要他有多大的能耐,但以后他能成为他为大岳留下的边疆的屏障之一,就像是孟家先人一样。
并且他和林兴修不同,林兴修背后还有林家,孟彰背后是忠义二字。
他没提带孟寺一起出去,现在孟寺还是在大漠之中最为安全,他不经遮掩的样貌实在一眼就能认出是君家人了。
宗室当年和仁宗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君留山心中只有一点猜测。
孟寺的身份是要永远埋葬,还是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取决于这件事对大岳而言意味着什么。
“兴修也会离开大漠,之后金沙关派谁镇守,还要孟将军费心。”
“是,之后末将将名录呈给王爷。”
事情谈了一段落,他们也休息好了,将新烤好的肉分食完,几人起身回到了场边,也看起了最后的比斗。
场中众人皆是气喘,坐在马上互相警惕地看着,手中的武器都在可攻可挡的角度放着。
守在靶前的是孟彰,林兴修被逼退到了一旁,长距离也更方便他张弓用箭,但不利于他抢夺东西。
于是他将弓丢下,在行马间翻身落到马腹下,抄起一柄木剑,在和他对冲而过的战马后蹄上轻点两下,又翻身上了马。
被点了马蹄的人无奈勒住了马,退出了比斗。
林兴修和孟彰是体力消耗最大的,他们是连比了两场,第二场还一度陷入被围攻的境地。
孟彰一眨眼,抖落了悬在眼睫上的汗珠,就有两道破空声左右夹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