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丹卿不知道加伊思是谁，在场的暗卫和其他人也没有反应过来，但如果林眉和薛净悟他们在，不用听见名字，只要看见那一张脸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变作了金色，发色倒还是纯黑的。
“加伊思将军客气，城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先入城安置，之后在下再与八王子和将军详谈此次之事。”
八王子沉默点头，轻踢了马腹就往前走去，柳丹卿调转马头，身后的玄甲骑士让出了一条路来，一行人从中通过。
城中的守将没有出来，只站在了城头上低头静静看着，一手按刀一手撑在城墙上，不知在想什么。
天气渐渐热了，守在城上的士卒都热得满头是汗，看着下面包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一边忍不住扯了扯领子透气，一边小声嘀咕着。
“也不知道这些西夷人来做什么，才打过了一场，他们的军队还在那边都没有撤走，怎么就停战了？”
“就算是停战也是暂时的吧，怎么可能就这样不打了，不过听说九蛮和西夷也停战了，上面的人怎么想的还真是难猜。”
天墨大陆上的局势现在有些让人茫然，之后会怎么发展也谁都说不好，但是大岳军中的将士都知道一件事，他们的摄政王殿下这一次是下定了决心要打一仗的。
至于这一次三国停战要做些什么还真的不太好猜测，但反正是那边的人过大岳来，又不是他们王爷以身涉险，在大岳境内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西夷的一行人被直接安排进了守将的将军府，柳丹卿带来的玄甲骑军也过来驻守在将军府内，本来常年没什么人的将军府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作为将军府主人的守将也在人入住之后露了面，同西夷来的人问候了两句，就自动表示要去城中巡视，之后几天都住在军营里不回来了。
有些事情他不该去探究，他也识趣地打算避开，柳丹卿也没有拦他。
考虑到这一次是合作的关系，晚餐备得丰盛，都是西夷的风味，做得并不比西夷人自己的手艺差，但是席上的气氛完全没有什么和谐可言。
除了加伊思有心情喝酒谈乐，柳丹卿也陪着他说笑，其余人俱是沉默，席上的菜肴也没有动上几口。
这一次跟着八王子来的除了加伊思就是他的亲卫，按着西夷的惯例，能在王宫成为亲卫的人都至少是贵族出身，就像大岳皇宫之中不少侍卫禁军都是高门子弟受蒙荫进的。
八王子当初在西夷的王城杀得血流成河，那些贵族出身的也死得没剩几个，他的亲卫都是后来他亲自挑选补上的，很多和加伊思一样是奴隶出身，但这一次也被获准列席。
他们的主子不说话，他们也就埋头坐在席位上，听着上面的人谈笑。
吃得差不多了，加伊思一手搁在屈支起的右腿膝盖上，左手晃了晃酒壶。
“柳大人这一次有心了，和柳大人相处很愉快，就是不知道之后还是不是柳大人陪着我们？”
“在下会护送八王子与各位到王爷指定的地方去，至于之后的事就看王爷到时候怎么吩咐了，也说不定到时在下还要负责将诸位送回来。”
“我们会相处一段时间的，只希望将军之后不要嫌柳某太烦，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多多包涵。”
柳丹卿向他举起酒杯示意，随即一饮而尽，加伊思也饮了一杯，眯起眼笑得更欢。
“这就不一定了，要是柳大人肯多给我几坛好酒，我就保证不会给你们王爷告状。”
“酒自然是管够的，一路过去，还能尝一尝不同地方的不同风味。”
“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在东南之地，离着边关还有不短的距离，待得事成了，在下请将军一醉方休。”
加伊思挑高了眉，意味深长地望了柳丹卿一眼，又凑到八王子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在八王子点头摆手让其他的人都退出去之后，他也正襟危坐了起来。
厅中剩下三人在，厅外则不知有多少人在守着，一面确保厅中不会出事，一面防止有人接近前厅偷听。
他们这边也要开始说正事了，柳丹卿给他们说的内容，比暗卫告知顾明珏的要详尽上许多，也多次表示君留山是真心想要与他们合作的。
“王爷说了，探查八王子隐秘一事还请八王子见谅，但若非如此，也没有今天的合作之机。”
“大战不可避免，但王爷更希望能与诸国堂堂正正地论生死，而不是被人在背后操纵着，这样即使他最后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伊路·哈亚司偏头在加伊思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加伊思替他告知柳丹卿。
“我们对天下没有兴趣，西夷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在过往的日子里只是让我们都备受折磨而已。”
“这一次如果真能如摄政王保证的那样，之后八王子殿下愿将西夷拱手奉上，算作谢礼。”
这话他们说得真心诚意，哪怕现在不能保证真假，柳丹卿也依然为他们的大手笔而吃了一惊，谨慎之下他也只是拱手一笑。
“在下会如实转告王爷的。”
“此次前去，九蛮的顾明珏也会与八王子在那边相见，希望在大岳境内之时，两位能不要起什么争斗。”
“顾明珏与大岳有仇，若真的他不安分了，我们也不会与他客气，这一点还请八王子放心。”
两个国家之间，他们现在肯定是会更偏袒没有直接矛盾的西夷一些，柳丹卿也不怕与伊路·哈亚司和加伊思直说，但还是更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最好。
“两位都是与焚仙门有仇的，也与焚仙门背后的那些人更有仇，不过那些人在背后藏得太深，王爷也不确定两位是否知道他们的存在。”
“知道，殿下在很长的时间里受制于焚仙门，因此也看得更清，焚仙门看着是掌控了西夷的王室，实际上在他们之前西夷的王室以及那些贵族就已经被人控制了。”
就像现在的九蛮一样，九蛮不如西夷受控深，但九蛮的人比西夷知道得更少，很多人都是受控而不自知的。
伊路·哈亚司仇恨那些人，这份仇恨能够盖过所有的存在，是以他要做的也只有报仇而已，想要报仇，自然先要知道仇人是谁。
他们追查那个家族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但一来他们藏在大岳之内，西夷的人要潜入大岳并非易事，何况是调查隐秘之事。
二来那时候他们手中握有的力量不多，更多需要集中起来对付国内的事，不能分散出太多的人去查那一件事。
一直到伊路·哈亚司将该杀的人杀了大半，夺回了自己的自由之后，才空出手来调查更多的事。
但他们知道的还是不如一直让公道阁在追查的岑见知道得多，所以他们这一次过来，还是需要跟随君留山的安排行事。
林眉一行在半路与岑见他们汇合之后，也接到了君留山那边的消息，知道这一次去会见到些什么人。
不但林眉感到惊诧，薛净悟和莫上先生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西夷的人就算了，君留山和顾明珏之间的仇是没有办法化解的，为什么这一次要将顾明珏牵扯进来？
“顾明珏来了大岳，真的不怕不能活着走出去吗？”
“他如果不来，恐怕也要死在九蛮之内了，两边都是死，不如来拼一条暂时的生路，以后死在战场上殉国总比死于暗算要好听。”
岑见笑了一笑，将君留山的信折了起来递给林眉，又将暗卫新送上来的消息也捡了几条放过去。
他们现在在野外过夜，中间围起来的火堆上烤着几只兔子，已经烤得半黄了，油水滋滋地往外冒，滴进火堆里又引得火焰一下爆起燎上兔肉，将边缘烤得焦酥。
酒儿专心致志地盯着兔子，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兔肉的香气散了出来，她也没出息地吸了一口口水，声音大得大家都听到了，莫上先生不由地扶额面露嫌弃。
林眉也好笑地在酒儿头上敲了一下，没有打断她盯着兔肉的渴望眼神，将信看过又将那几条消息看过一遍，神色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布置了，这一次若是我们不能赢，恐怕天下就真的要被他们收入囊中了。”
“王朝更迭本属常事，为何他们这般精心布置多年，却屡屡失败？”
岑见以前与她说过这个话题，但这一次没有回答一样的话给她听，而是目光通透地看着她，笑意清浅。
“谋天下而不谋人心，自古未有可成者。”
“天命是什么，是天时、地利、人和，此三者之内，人和为重啊，人心即是天意。”
“只知天命所归，却连什么是天命都不知道，如何能赢得天命？”
林眉仰首望向天空，今晚月盛而星稀，银辉洒满了深蓝色的幕布，在这块幕布之后，是否真的有一只手在漫不经心地拨弄命运？
“顾明珏和那位八王子本不必亲自来的，他们不怕王爷在他们离开之后直接挥兵而下，侵占了两国之地吗？”
“这一次说是对付焚仙门，其实就是将人请来共商后事，顾明珏留了宋唯严在九蛮，那位八王子的心思则都在那些人的身上。”
岑见摇了摇头，事情没有完结之前他们是不容易动的，君留山是个守诺之人，只有他守了诺，才好行后面的事。
“现在西夷是与九蛮僵持着的，突厥被大岳牵制，但同样九蛮也与突厥一道将西夷夹在了其中。”
“大岳动了九蛮，就会面临九蛮和突厥的围攻，并且那边是沙漠，大岳的军队没有办法在被围攻的情况下深入大漠将西夷完全占领下来，耗费的兵力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