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来得匆忙,也没想好该往哪里去。
两人干脆信马由缰,薛净悟一边留意着走到的方向,一边伸着脖子和林眉聊天。
“这一路要不要避开城镇关卡?我记得还是有一部分暗卫分散在诸城留守的。”
林眉低头研究着薛净悟带出来的,那份矿藏记录后面画的图。
“不必,我们东西不够,还要找地方补充采购,这份东西也要找人解读。”
“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闲下来,薛净悟的好奇心冒出头,看热闹的心就跟有猫爪子在挠着一样,闹得他心痒难耐。
那双眼滴溜溜地转着,脸上的笑容都兴奋了三分。
驱马贴近林眉,薛净悟用手肘捣了一下林眉。
“你昏迷的时候你家王爷跟要吃人一样盯着我,怎么转头你俩就吵起来了?”
林眉头也没抬回了他一肘子。
“想知道?”
薛净悟没想到林眉下了黑手,被打得“哎呦”叫出声,但他捂着身侧骨头,边揉边一刻都没有犹豫地点头。
就算被林眉打上一顿,相比起来,还是好奇心更重要一点。
林眉亮凉凉地给他投来一眼。
“王爷掐指一算,算出你我将要私奔。”
“他堂堂的摄政王,怎受得了这般侮辱,也就来找我吵了一架,还让人将我软禁,想阻止我和你离开。”
在薛净悟逐渐惊恐的眼神下,林眉随意叠起羊皮塞回包中。
“你要是晚出来一步,说不定就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金沙关中了。”
“毕竟侧王妃同男子私相授受不好听,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处理此事,我们还能悄无声息地去地下做一对苦命鸳鸯。”
薛净悟鬼叫一声,两眼一翻摔下了马。
林眉勒住马等着他,薛净悟抖着手脚把自己滚得一身的沙子抖落,才抓着马镫从马鞍上露出个头。
他整个人全靠挂在马上才没又栽下去,颤着声牙关都在打战。
“你是在骗我吧……”
薛净悟眼巴巴地看着林眉,眼神中透露出万分的请求。
千万别告诉他是真的。
“句句属实。”
林眉俯下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单手撑在马鞍上,温柔地对着他笑。
“王爷这不是就算准了吗。”
“妾身以后,就跟着公子浪迹天涯了。”
薛净悟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蹦,没注意后面是个大的沙坡,一脚踩空又倒了。
林眉闲闲地抬掌搭棚,目送他一路咕噜咕噜地往下滚。
姿势只能打四分,脸也拯救不了他的分数。
薛净悟脸朝下被埋在沙子里,好半天都一动不动地装死。
林眉也不急,喝了口水,就在上面等着他。
还是沙子温度渐渐升高,薛净悟差点被烤熟了才认命地爬了起来。
林眉讽笑看着他。
薛净悟讪讪拍着一头一脸的沙子。
“我怎么没听过摄政王什么时候还能掐会算了。”
林眉挽着缰绳敲着马鞍,抬眼看看已经高挂起的日头。
“谁知道呢,或许是天降异术仙人梦授吧。”
薛净悟在接下来一路都哭丧着脸,配上他泛红的脸,林眉已经不想看见他了。
薛公子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捡回一条命,把林眉绑了给送回去还来得及吗?
不说其他,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的神偷,也万万不想惹上偌大一个淳荣王府,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算能跑,天天提心吊胆的,他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偷拿些东西无所谓,这是他的本事,君留山也不会为了一点东西认真和他计较。
但人不行啊。
回想起君留山那一天一夜的表情,薛净悟打了个冷战。
偷眼去看林眉,他抑制不住地唉声叹气。
林眉任由他耍宝。
两匹马自己在正午之前找到了一处绿洲,连人都还没下马,它们就已经专心地吃起了草。
薛净悟还在林眉耳边发出噪声,林眉实在忍受不了,一掌向他劈去。
“喂!”
薛净悟滚身下马,一跃退出了十步,气急败坏地指着林眉。
“你是要杀人灭口吗?!”
林眉一拍马背追着他跟上,又是一掌直袭面门。
薛净悟自下划手向上,小臂相抵斜格而出。
“过河拆桥也不带你这样的!”
“聒噪。”
林眉一步跨前反臂压住他一手,绞臂而上,左手成拳狠击他腹部空门。
倒掌相对,薛净悟手臂都被震得有些发麻,一掌抢送再对,脱出右臂连闪三步避开。
林眉旋身上前,鞭腿紧随扫出。
薛净悟后仰倒地,提膝弹出小腿,脚尖踢向林眉膝部。
顺势落脚在右前之地,身轴改换沉身屈膝,右腿再出反向铲向薛净悟身下。
薛净悟左腿落下,两手大摊躺平了。
林眉在最后止住了攻势,踢了薛净悟一身的沙。
“呸呸。”
不小心落了一些沙到嘴里,薛净悟连忙偏头吐出来。
林眉站好踢了踢他。
“起来。”
薛净悟把自己生根在了沙子上。
林眉垂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人把眼一闭,全当没看见林眉威胁的眼神。
两人僵持了许久,林眉才转身走了。
薛净悟掀起一点眼皮看她真的走了,才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这两个人,怎么都一般的吓人,在一起待久了还能生出夫妻相吗?
薛净悟对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大漠产生了怀疑。
林眉走回绿洲,坐到浅池边鞠水洗脸洗手,洗完找到了薛净悟带出的馒头,和着水慢慢吃了下去。
薛净悟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到林眉都打算午睡片刻了,才慢吞吞地回来。
林眉把兜帽拉上遮住脸,倚在树下,薛净悟只能看见她一截脖颈动了动,似是转过头来。
“这两天都在这里落脚等着,你带的吃食够吗?”
“两天还是没问题的,这里离甘泉城不算远,半天来回也快,不行还能去买点回来。”
薛净悟隔了她三丈远坐下,拔了一根草在嘴里嚼。
林眉点了点头,闭上眼。
马儿还在那边甩着尾悠闲地啃着草,薛净悟被草汁苦到怀疑地看向了它们。
林眉骑的那一匹马抽空抬起头,朝他喷了个响鼻。
薛净悟抹了一把脸,干脆也睡觉。
反正还要在这里留上两天,还是先睡够了再说。
在林眉和君留山的心照不宣之下,这两日过得风平浪静。
可城里的林兴修和酒儿却忙得团团转。
林兴修在君留山的命令下一边召集诸城守将前来,一边指挥将士和城中青壮修建防御工事。
大漠之中本有诸多堡垒散关,但因蝗虫出没不得已放弃了,全部人都撤回关城之中。
君留山让人将附近的堡垒都清理出来,再试着在方圆千里之类寻找水源。
并修缮城墙,挖渠制兵,旧残之兵全部重新熔铸。
林兴修光是前期安排都忙得脚不沾地。
“将军,探查之后共有三个堡垒的水井还能使用,五个堡垒完全毁坏。”
林兴修一边和人画着城墙的修缮规划,一边皱起了眉。
“让人先把还能使用的堡垒清理出来,从最近的开始清理。”
“有新的打水地发现吗?”
副将坐下来擦着汗喝了一大口水。
“还没有,我们往外走了四百里都没有发现。”
“王爷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要这么大费周章。”
城中的青壮都出动了大半,也就是君留山的名头好用,虽然没有解释,但百姓都对他信服不已,毫无怨言地听从了吩咐。
但经历了之前那次黑袍人袭击,以及知道迟迟没有找到能克制蝗虫行尸的药的副将,却有些忧心。
大漠的危险比他们之前所看见的还要深得多。
天变可避,人算难防,连王爷带来的那么多人都身受重伤,要是再来一次,他们还能挡得住吗?
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人又是谁,为什么要来袭城?
蝗虫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副将不觉得这个时候清理堡垒和寻找新水源是个好主意,应该将所有人手都用在城中工事和守卫之上。
只是林兴修才是主将,军中之令,令出不可违。
将大致图纸敲定,林兴修直起身来放下笔。
“走,去城外看看。”
一屋子人浩浩荡荡地一起出门,被招来帮助画图纸的一个老工匠落在后面,双手背在身后,叫住了那个副将。
“叔公?”
那副将姓张,年纪不到而立,老工匠也姓张,还是他本家的叔公,副将平日对他十分尊敬。
张老从腰间抽出烟杆,在袋子里捻一片烟片放进去。
“给叔公点一下烟。”
副将老实地找出火石为他点上了。
老头抽了一口,吐出一片白烟,拿锅头在副将脑袋上磕了磕。
“你个傻娃子。”
副将捂着脑袋不解的看着自家叔公。
他们张家是举家迁进大漠的,朝廷将人迁来都是给出了补偿的。
而当时在军中当一个小兵的副将为了照顾家里,就申请调进了大漠,给自己换来了一个校尉,之后六年时间慢慢升到了副将。
放在这里当兵,虽然艰苦了些,但林兴修是个好的将军,这个年纪当他的副将,也能被人赞一声年少有为。
况且大漠里的关城全然是军府掌控,一位主将两位副将,他的地位可不低。
不过……
张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
“那话也是你该说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张老瞪着还年轻的后辈,压低了声音拿家乡的土话骂他。
“你这个瓜脑袋,没看到人家哪个都没说话吗?王爷还能没你这个憨憨聪明?要你在那里自作聪明?”
副将被骂得一头雾水,但是闭着嘴不敢插话。
“你自己脑子不够用不知道王爷想要做什么,那王爷说了话你们就乖乖地去做。还敢公然质疑王爷,老子把你脑袋当瓜拍了。”
张老越想越气,连连抽了几口烟,告诉自己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把人打得更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