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的呻吟声惊醒了他。
“然后我醒来你们就都在这里了。”
“侧王妃福星高照,连带也庇护了小生,侥幸活了下来。”
薛净悟嘻嘻笑着和林眉结束了讲诉,也没说他差点就昏厥过去,低温失血之下等待他的就是死亡了。
通道中的风把衣服吹得半干,但也加重了他们身上的湿冷寒意。
林眉脸色苍白摇晃着撑坐起来,搓了搓手呼气取暖,她身上穿的衣服特制,还没有那么湿冷。
薛净悟脸色更是没有了一丝的血色,唇色也惨白泛青,若不是眼神已经半溃散了,他本可以不用点灯就能看清这里。
他瘫坐在那里,又把自己挪了挪。
林眉稍微缓和了一丝力气和温度,转过来查看薛净悟的那条腿。
伤口没有清理干净就被绑上了,骨头也是随随便便按回去的,流出的血都已经把地面给浸出了一滩血土。
林眉伸手在断骨处一按,薛净悟再有气无力拖着半口气没咽,惨叫声都震出了回响。
林眉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等他叫完,就是真的只剩半口气了,就差捂着心口哭哭啼啼恋恋不舍,然后吐血之后含恨叫着负心汉的名字撒手人寰。
“林眉……你,好狠的心啊……”
随即干脆利落地头一歪眼一闭,晕了过去。
林眉轻叹一声,给他解开绑带,重新清理伤口。
她真怕这样下去,就算他们活着回去了,薛净悟这条腿也保不住。
地下估摸不准时间,耳边迟来的嗡嗡作响更是影响了她的判断。
林眉盘坐起运气调理内息,五脏筋脉虽未有损,但身上都是小伤,骨肉都酸痛不已。
勉勉强强聚集起一股内力运转过一周天,更是咬紧了牙关才没再次呻吟出声,林眉腮帮子都在止不住地抖动。
推筋活血,平息血气,身体也在气血运转下慢慢恢复了一些温度。
等林眉稍稍减轻了身上的不适睁开眼,薛净悟还没有醒来。
她探了探薛净悟的脉搏,已经趋于平缓,情况也在好转,小命算是保住了。
但手腕上的温度依旧冰凉,脸上也迟迟没有血色回显。
况且,下来之前薛净悟把上衣脱了,现在还赤裸着上身。
身上划伤和撞伤遍布,右臂上的纱布被解了一部分下来包扎腿,剩下的也沾满了血。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又大幅度动作,没包扎的部分露出的伤口都泛了白,裂口看着更大,包扎着的地方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林眉把纱布全部解开,将就着给他擦了擦伤口,又扶着墙壁爬起来,撑着墙踉跄走向散落的三具尸体翻找东西。
青年身上的剑被她拔了下来,林眉又在他身上把上面的血液和粘液擦了干净。
中年人身上没剩东西,唯一穿着衣服的那个断手黑袍人尸体被巨石砸得不成样子,衣服也不能从石下拉出来。
而且血肉模糊腻成一团的布料……恐怕薛净悟宁愿冻死也不会愿意看见这东西沾到自己一根寒毛的。
林眉也很是嫌弃地喘了口气,拖着剑朝远一些的地方走去。
等到了转角,拐过去后除了几步的地方还能有一些光亮,再往前走又是一片漆黑,林眉在那边墙上摸索着走出一段距离后退了回来。
手下的触感完全没有变,看不清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找到油灯。
她回去试着动了动油灯,没有机关打开,但铜制粗糙的灯盏能够取下,火芯持续而稳定地悦动着,风吹来吹去也没有让它有熄灭的丁点迹象。
清透粘腻的灯油只铺了灯底浅浅的一层,燃之有异香,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一点海腥味。
灯芯只有拇指长短,洁白温润,似若玉石,火焰在顶端静静燃烧,但灯芯那一截也没有丝毫焦黑。
林眉和薛净悟一样想到了鲛人油。
但这东西一向只出现在帝王陵墓的传说里,并且是作为帝王陵寝之中的长明灯。
林眉前世在一次黑市的聚会中听人提起过。
有人新开了一座墓,墓室之前,从前殿始,青铜铸就的仙鹤衔长明灯,五步一盏,左右陈列,照彻甬道前、中二殿,直通墓室。
主墓之中棺椁之旁,七座宫俑捧灯朝拜,长明不夜。
用的便是鲛人油和鲛人骨,因为一些事,他们只带出了一盏仙鹤长明灯,并当场展示过,但没有拿出来参与拍卖,这让许多人还遗憾扼腕过。
但这样的通道之内,为何会有这样算得上极为珍贵的灯油,又用这么随便的东西装着?
“侧王妃,这么一点火,烤不熟小生的。”
薛净悟无奈的声音响起,跟躺在烤架上的肉一样放弃了挣扎。
林眉才发现她拿着油灯想得入神,火舌差点烧到了薛净悟身上。
咳了一声,林眉把灯放到地上转头去看他。
薛净悟有点发愁地看了看自己一身的伤,动腿试了试,虽然痛得冷汗直流,但力气回复一点之后,蹦着走拖着走应该都还成。
得早点出去才行。
“再休息一会就去找路,这里有些奇怪。”
林眉和他一起靠着墙坐着暂时没说话,刚才折腾了那一番,她现在又浑身脱力,剑都举不起。
现在就是他们再急也是没用的,两个伤残人士,没有选择的权利。
当然,比他们更急的应该是上面的人,林眉完全不怀疑,她这样生死不知,足以把五里关的人逼疯。
幸而暗卫前天已经离开,消息传到金沙关还有一些时间。
运气好一点,等金沙关的人赶过来,她已经回去了。
林眉在脑海中把金沙关的人过了个遍,最后在林兴修之后,君留山还是出现了。
也不知道这位王爷现在如何了。
君留山现在还好,暂时还没听到消息,暗卫也因为各种原因,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晚上的动静。
五里关的烟火虽然引起了周边城池的警戒,但没有传到多远。
只是孟家父子和知晓内情的人确实都要急疯了。
孟彰在醒过来之后就下了水,一直没从水里上岸,不停地潜水寻找林眉和薛净悟。
头发被折腾散了,一缕缕地贴在脸上,衬得脸色苍白又冰冷,眼睛血丝堆积,从水里出头活像水鬼在窥视生人。
孟末没有怪罪于他,水下的变故是他们谁都没能料到的,要怪也只能说是自己思虑不周,王爷要怪罪也是自己的事。
他调派完守军,又安排赶来的副将去让人报信,联合各个城镇一起戒备追击逃脱的贼人,全城搜捕可疑之人。
之后匆匆赶来水边,就看见孟彰这一副样子。
孟末脸色越发难看,亲自下去把孟彰从水里提了出来,丢给随他而来的亲卫。
“带他去换衣服睡觉,再押着把饭吃了再让他过来。”
“睡不着就给我敲晕。”
“将军!”
孟彰被两个亲卫架住还挣扎着想要说什么,被孟末直接捏住颈子,指上一用力就把人弄晕了过去。
两个亲卫低着头把人带走了。
一直守在湖边看着找人的亲卫上前抱拳行礼。
“将军,还是没能找到。”
“少将军几次尝试也没能下到湖底去看,只在东边找到了另一具贼人的尸体。”
孟末上了后面拖来的小舟,湖上十几艘小舟在来回游走,
亲卫跟上去撑舟向湖心而去。
“预计有二到三个贼人和侧王妃一起失踪了,除了湖心,其余地方都被士兵们翻遍,没有看见他们的尸体,说明侧王妃应该也还平安无事。”
“但人呢?”
孟末没有动容,撑着舟沿直接翻身跳下了水,衣服被丢在了舟中,他手上抓着三个气囊。
亲卫连忙稳住后叫住了他。
“将军,属下怀疑下方可能别有洞天。”
孟末停下,回过身来皱眉看着他。
亲卫单膝跪下来指了指下方的水,很是认真地和孟末解释。
“之前属下也下去看过,虽然没有找到人,但发现了湖底有同原有细沙不一样的粗沙散落,颜色差别也极大,看着像是林外沙地的那种沙。”
湖中的沙长期泡在水中,颜色浅,林中的沙地因为湿润,颜色比一般的沙要更深一点。
但他发现的那种,就是外面沙漠里那种金黄的颜色,手感也要干燥粗糙很多。
联系突然出现的大型漩涡,更像是下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的空间,水在往下涌,从而引发了水面之上的变故。
他来大漠之前生活在多小河湖泊的地带,从小见过了太多的水相,这种“龙吸水”,绝不是单纯的水生了变故。
孟末抹了一把脸。
“本将亲自去水底看看,你去找人在附近勘测,看看下面有个什么东西。”
“就算是把这里挖翻,也要把侧王妃给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总要给君留山拿出一个交代。
他也不信林眉会真的就这么没有了。
他注意到过林眉身上带着的那一块石牌,还不经意问起过,林眉告诉他是金沙关那位巫送的,她同王爷一人一块。
孟末曾追查金国皇室之密,也查到过神殿和祭司殿。
前金信奉金乌,以巫为祭司,皇室、民间都多有巫,民间的巫孟末向来视为装神弄鬼,有医术的草巫、医巫不在祭司之列。
而皇室供奉的这些巫,是真的能通天地之灵的人,他亲自验证过,并带回了孟彰。
他查到,在公主被送出来之前,当时的大祭司,曾力劝皇帝放弃,并预言过皇帝一意孤行之下金国覆灭之日。
大祭司和神秘人给出的期限不同,皇帝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的不愿信任大祭司,而最后是大祭司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