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朔望朝,一般不会像平时朝议那般拿出许多的事来吵吵闹闹,君后辛的心情也会好上一些。
朝会之前本还要去给太后请安,聆听教诲,彰显孝道。
只是前三代的那位太后年纪大,就把请安改成了下朝之后,午间一起用膳,之后就一直变了过来。
寅时过半,君后辛被请了起来洗漱,再用了几口早膳,就要去上朝了。
今日在京七品之上的官员都要来,君后辛也终于不用听着一群人在下面,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像是斗鸡一样。
朝会之上,除了宗人府的出来说了说两家申请立世子的事,礼部提了一下加恩科的准备事宜,兵部上陈边关已经平和之外,都没出来找皇帝的不痛快。
罗有恒和沈士柳都是稳立不动,周浩坤等人也是一言不发。
早早下了朝,君后辛又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如今对君后辛的事插手得越发少了,母子俩不在一起,通过宫人传话来往还是母慈子孝,见了面坐一起,就没什么话能说了。
“皇帝虽年轻,到底还是要注意龙体。”
太后在受过拜见后,母子俩转去内室,分别换下了华服,穿上常服隔着一段距离分别坐着。
说着关心的话却像是在例行公事,君后辛也就一成不变地回答。
“谢过母后,母后也要保重凤体。”
太后和皇帝两句来回之后就一起安静了下来,殿内此时也无外人,也就不必明明无话可说还要装模作样。
但君后辛还不能走,还要等着午膳之后才能离开。
太后身边的嬷嬷和跟着君后辛来的冯喜等人,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互相打了个眼色,冯喜向君后辛请示之后,一殿的人都退了下去。
没了人,太后歪靠在凤榻之上,揉着自己的额头。
“哀家听闻,皇帝最近常常责罚近侍?”
君后辛也不再端着架子,端起茶盏来浅呷了一口。
“谁又和母后乱嚼舌根子了?”
太后懒得同他分说,只淡淡提了一句注意分寸,接着又是无话。
要说他们母子关系恶化,还是要从朝事上说起。
之前君留山掌朝,谁都被他压着,君后辛和太后就是天然的同盟,太后也确实为着唯一的儿子着想。
但现在君后辛掌权,却又对朝臣心生不满,之后罗有恒站出替他排忧解难,他自然偏心向了罗有恒的清流一派。
他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就算说话没那么好听,做人没那么恭顺,忠君的心却是最不可动摇的。
而太后却在一次提出,要皇帝扶持外戚。
太后是年纪大了,经过上次的事后已经不敢相信那些对自己示好卖乖之人,皇帝在她病时表现出的退避也让她心寒。
人老了就会疑心多,性格也会变得难以琢磨起来,太后一心想要给自己扶持一个真正的依靠出来。
沈墨浓借着为太后侍疾的机会,总是会给太后说一些家中的趣事,勾出了太后对自己家的怀念。
君后辛近来又忙于政事,她也就更看不见这个儿子,等和皇帝愈发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娘家人。
外戚掌权,历来为祸者甚多,先帝时期就为他把外戚打压了下去,之后君留山也没让那些人露过头。
太后和君后辛说起时还有理有据。
例如皇帝没有兄弟,表兄弟就如亲兄弟一般,又例如外戚没有根基,能依靠的就是皇帝,用着可比那些在朝中树大根深的派系放心得多。
皇家子弟用着说不定会觊觎皇位,君后辛现在连子嗣都没有一个,要是一朝出了意外,那些人就会乘虚而入。
罗有恒、沈士柳之流,故吏门生遍布朝野,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已是常态,心中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维护皇帝。
清流忠君,不过是为了名声和名节。
皇帝谁来做他们都能在朝上有立足之地,皇帝势弱他们反而势大。
至于君留山一府更是不用说了,现在君留山离朝,皇帝看着得意,却也没能动到他的根基,待他回朝还不知有何光景。
边关不听调令,现成的武将是没有的,朝中的,谁知道他们私底下到底是哪一派的。
想要在权势之争中真正取胜,就要培养能用又干净的真正的自己的班底,靠着现在那些扶不上墙的怎么能行。
还有什么人比只能对皇帝俯首听命的外戚更好用的吗,太后也知道母家的小辈中有好些个出彩的在。
扶持起来也是顺理成章,不像要启用新人还要找个能压过朝臣小心思的理由。
若是看太后这些年的手段来推算,说家中有人能用也不是吹嘘。
太后这番话并无错,局势的分析也戳在了君后辛的痛处,但就是这样君后辛才更是不满。
君留山好歹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太后呢?
后宫不得干政!
扶持外戚,是要提醒他一下王安龄现在在哪吗?!
连带他还会想到王如照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的皇长子,更是让人糟心不已。
君后辛开始还耐着性子劝太后几句,太后还想坚持,君后辛直接冷了脸色坚决回绝了太后的提议。
“哀家处处为你着想,皇帝就这么辜负哀家的一片好心!”
太后也脾气上来,气得直拍桌。
之后两人就没能好好说过话了。
太后觉着君后辛的翅膀硬了,已经不用她为他担心了。君后辛觉得太后是病成了老糊涂,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在无人时,这对母子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倒不是说两个人就真的关系无可挽回了,只是现在谁都不愿退步。
君后辛更不愿对君留山退让后,还要对太后退让。
看看太后对朝政的了如指掌,朝臣中又有多少是太后的人?
数来数去,满朝站着几个他的人?
君后辛那日回去还招了太医令过去诊脉,太医令战战兢兢地回禀皇上,是郁结于心。
之后君后辛连着喝了三天凝神顺气的药。
未免两位主子再闹出什么不快,或者相对无言太久又生了暗气,今日的午膳来得格外的快。
沈墨浓还是亲自端了药汤跟着送膳的宫人进来。
她来了,太后和皇帝都收起了情绪,摆出了平和温馨的脸面。
君后辛让沈士柳和罗有恒两人共同主办恩科事宜,对沈墨浓也要和善许多。
“沈姑娘与太后和朕一起用膳吧,来人,赐座。”
沈墨浓谢恩领受,在嬷嬷搬来的凳子上坐了。
宫女和内侍分别上前布菜。
食不言寝不语,太后和皇帝都想快快结束这一次的请安,分别动了几筷子就都说不食了。
沈墨浓也没吃两口就跟着放了筷,又劝着太后多喝几口补汤。
太后还是肯听她的劝的,让人再给自己和皇帝都舀了一碗,君后辛也只能再把汤喝完。
等君后辛将碗放下了,沈墨浓福身行礼。
“太后娘娘、陛下,民女入宫已有多时,欲向娘娘和陛下请辞,还请恩准。”
冯喜端上茶来给君后辛漱口,君后辛把手擦干后又接了饮用的茶才看向沈墨浓。
“沈姑娘想要回府了?”
“哀家喜欢你,你这孩子就不能再多陪哀家一段时日?”
太后不愿放沈墨浓走,她正是需要贴心人的时候。
沈墨浓笑了一下,柔声安抚劝慰着太后。
“能得太后看重是民女的福分,但一来不合规矩,二来家父年纪大了,民女该长尽孝膝下,三来陛下也知家父常年病痛在身,实在不能放心久离。”
“只要太后不嫌,民女以后愿常常进宫侍奉太后跟前。”
太后仍是不太乐意,喝着茶没有说话。
君后辛在卖太后一个面子和不要节外生枝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和太后缓和一下关系。
“沈姑娘孝心可嘉,丞相有女若此当真是好福气。若是挂念丞相,朕可以赐下进出宫闱的腰牌,姑娘随时可以回去看望丞相。”
“且丞相每日都在前朝行走,沈姑娘也可使人传信,同丞相约见。”
沈墨浓贝齿轻咬着下唇,踌躇许久才缓缓一礼。
“墨浓多谢陛下恩典。”
太后放下茶盏,招沈墨浓到身边去,拉着她的手和蔼笑着。
“哀家做主,让太医院每三日为你父亲请一次脉。”
“有太医看着,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了。”
沈墨浓没有推辞,太后留下了人心情好转,在君后辛告退时还真心实意地殷殷叮嘱了几句。
君后辛离开慈宁宫后坐上肩舆,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问跟在旁边的冯喜。
“最近丞相传信进宫了吗?”
冯喜小心低着头答道:“三日前传了一封,奴婢看过了,都是说的家常,还有让沈姑娘尽心侍奉太后的话。”
君后辛皱了皱眉,嗤笑一声。
“罢了,那个老狐狸。沈墨浓留着也好,正好看看什么时候露尾巴出来,回了狐狸洞才不好逮。”
冯喜没有接话,专心盯着脚下的路。
君后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昨天御书房的人,都换了吧。”
“奴婢一会就去亲自挑人。”
冯喜丝毫不惊讶,只是在君后辛收回视线后请示了一句。
“只是奴婢收了个徒弟,是个机灵的小子,想着以后让他一起更好地伺候陛下,给陛下跑腿。”
“哦?昨天在殿里?”
君后辛不甚在意地和他说着话打发时间。
“是,是先帝身边林公公家的小子,叫林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