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轩音才十一岁,得了探花该游街,但宫中哪有这么小的孩子的官袍,帽子往他头上扣也将眼睛都给遮住了。”
“最后衣服是借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的常服一套,但皇上那时候就比他长得高,穿在他身上照样看着大了一圈。”
腰带挂在腰间,下摆拖了地,袖子要往上挽上两挽才能好看,头上的帽子都戴得晃晃悠悠,半点威风都没有,只剩下了一团喜气。
先帝都在上面笑得前俯后仰,他跟着父亲站在大殿之中也是差点笑岔了气,气得向亭脸鼓得像个桃子,红通通水灵灵的,看着更是可爱。
“表哥那时候还不像现在总穿深色的王服,那天也穿了一身大红绣金龙的袍子,又高又瘦。”
“比现在性子还要更缓和一些,也是忍不住笑了的,那时候的表哥,才是真的满城春晖皆在眉梢。”
林眉将那朵花拿着在手里转动,花瓣也轻飘飘地跟着起舞,也不知当年还不是摄政王的君留山,是否也如这只花一样。
后来的摄政王打马自长街行过,不是着甲佩锋铁骑森森,就是厚袍压身威严慑人,身体越来越差之后就少有在京中骑马了,改乘马车官轿的时候更多了。
“说起来,你们大婚的那一天我也是在京中的。”
薛净悟突然插了一句话,摸了摸下巴,在自己脸上又抹上了一道油,遭到了林眉三人毫不掩饰的嫌弃。
“那个时候摄政王连婚袍都没穿,你身上倒是穿着红袍,但躺在棺材里,怎么看怎么阴气森森,场面当真是精彩极了。”
在场的人中,只有他是看过那场婚礼的,不要说喜庆热闹,完全能把不知情的人给吓破胆去。
林眉那时都还没穿到现在这具身体上,一清醒过来就把君留山扯下了水,也没有机会好好欣赏一下当时的摄政王。
后来君留山和嘉禾郡主成婚之时,倒是又穿了一次红袍,但那时红得又太过凄惶了一些。
岑见提起酒壶倾倒出一线晶莹落入玉杯之中,笑着让孟明给林眉送了过去。
“这家的花雕酿得极好,表嫂也尝上一尝。”
“轩音去摘花的时候,他人小个子矮,满园的花不要,偏要去摘枝头的一朵海棠,跳了半天也没能把花给摘下来。”
“我们就都在旁边喝着酒看他跳,最后是先帝去亲手将他抱起来让他摘下来的。”
岑见想起了什么事轻咳一声压下止不住的笑意,稍稍放轻了声。
“最后那朵海棠落到了表哥的头上去,先帝给表哥插上的。”
“先帝说,花开得正好,就该配给年轻人。”
“还说本王少年老成,浪费了这张脸,该配朵花来赏心悦目才是。”
折思躬身拉开房门,唇边翘起的弧度挡都挡不住,折宁跟在后面板着一张脸,只有眼里还没来得及藏好的笑还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么看起来,折宁比折思要能稳得住得多了。
林眉一手托杯一手捏花,起身穿过房间走到君留山的面前,抬手将那朵花插在了微微低下来的头上。
金冠旁簪着花的摄政王也没有将表情柔和下多少,反而越发的严肃了起来,眉峰都压了下来,纤长的眼睫翩飞若蝶翼。
“先皇说得不错,王爷这张脸就不该浪费了。”
“今日琼林宴本王便不去凑热闹了,带你去城外看看花。”
君留山将那朵花拿了下来,给林眉插到了发髻上,又握住她想要去取的手,牵着人往外走了。
留在屋中的岑见无奈拍拍孟明躲到他身后的脑袋,在君留山睨过来的警告意味十足的视线下,求饶一般地拱手,识趣的没有跟上去。
薛净悟从门被推开的一刻起,就抱着自己的羊排头也不抬,仿佛只要羊排在手他就能六亲不认。
折思落在后面朝屋内笑了笑,又将门给他们关上了。
“王爷就这么不管后面的事,直接跑出来了?”
“后面的是陛下的事了,本王身体不好,不宜劳累。”
这处酒楼离皇宫不远,君留山让人将马车赶到了避开人群的巷子中,自己带着折思和折宁走着过来的。
“本王听折宁说,给你选的丫鬟你没有要?”
折宁办事快,君留山走前吩咐他的事,林眉睡醒准备出门看热闹的时候人就已经被领到了面前让她过目。
“他倒是选了好些个以前就在王府的,都是能放心信任的,只是当初我在王府之时就同她们算不得愉快。”
林眉也没有太避讳这件事,被君留山扶着上了马车,她将窗帘子撩起一些往外看,巷外又有锣鼓声喧,是金榜被张贴上了。
“她们也惧我,没必要强将人留下来伺候,我也在王府住不了多久。”
“给傅夫人安排的人倒是选了出来,明日人就要到了,已经安排过去打扫院子了。”
当初除了君留山的院子,王府上下都是嘉禾郡主在打理,林眉又顶着个妖女的名头,就算在君留山院子中的那些人也是嚼过她的舌根的。
君留山身边的侍女虽是多有忠心,但也和林眉相处得并不算太愉快。
“左右我现在和王爷住在一起,与其麻烦她们,不如多麻烦一下王爷。”
“就是不知道王爷是否肯纵容一下我了?”
“你都这么说了,本王敢说个不字吗?”
君留山将人拉到身边来坐,抬起她的下颌在唇角处轻轻贴了一下。
“过两日姑姑就要回京了,王府里的人你用不惯,本王就去找姑姑借上两个。”
“安怡长公主身边的人借了来,王爷可就要小心被告状了。”
林眉有些无奈了,她之所以不愿意选人,也是因为不习惯身边总有人围着,特别是也就大半个月了,但看君留山怎么反而更有兴师动众的打算?
安怡长公主身边出来的人,想都能想到规矩不轻,她是真的不想给自己身边添上这样的人。
“放心,你看微之就知道,他身边几乎都没有人跟着,不过就是因为自在惯了。”
“姑姑虽出身尊贵,但为人十分随和,身边的人更爱放些听话贴心的,也没有弄一群教养嬷嬷在身边的习惯。”
君留山安抚地又亲了人一下,将林眉之后的抗议都给拦了回去。
抬起一只手扶住了在髻上轻颤的花,又将抓在前襟的手覆在掌下,君留山短促地笑了一声,任由林眉肘击到腹侧,在挨上之时如轻羽般落在那处。
马车从巷道中驶上了正街,君留山也不再和林眉闹了,好好地靠坐在马车里,和她说了为何要这样做。
“太后如今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沈墨浓虽说被送出了宫,但太后只会更加地念着她,她不敢和皇帝和本王生气,对你也就更加不满。”
“你就算不想和京中那些人打交道,但也难免有上次的情况出现。”
君留山将林眉的两只手都握在了手心,和身旁人轻碰了一下额角。
“姑姑辈份高地位高,她身边的人也是宫中出去的老人,有她们跟着,你在外面遇上不想搭理的人了,也能让她们前去应对。”
“王爷是要让我仗势欺人吗?”
林眉想了一想,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答案来,安怡长公主作为宗室中正儿八经的长辈,就算太后当前也要对她矮上一头的。
在宗室式微的现在,安怡长公主即是仁宗嫡亲妹妹,先帝嫡亲姑姑,又是长盛不衰的东盛侯府的老夫人,膝下有一位侯爷一位郡王,两个儿子又同当朝摄政王交情匪浅。
身份势力样样不缺,为人手段从她的儿子来看也当是不差,林眉借了她的势,背后又靠着淳荣王府,在京城也差不多可以横着走了。
“是,本王想让你出去了不单可以无人可欺,还能仗势欺人。”
林眉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半晌没有忍住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笑得肩都在颤抖。
“王爷您可真该好好学学怎么去以权谋私了,你是摄政王,想要他人不可欺我,不过只是您的一句话罢了。”
“我最大的势,该是王爷才是。”
若是君留山真肯飞扬跋扈,肯只手遮天,不要说让林眉出去仗势欺人了,那些人连多靠近她一步都是不敢的。
现在还能有将各种心思放在她身上的人,不过是君留山还太过宽容了一些,没能彻底绝了有些人不该有的念头。
“王爷想要保护好我,不如让我能狐假虎威一番。”
“你若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好。”
君留山隐约有些林眉此话是意有所指地感觉,但却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他能为林眉撑出这片天来。
有些话,他也想同林眉说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找不到适合的时机,马车已经驶出了城门,离了四面高墙宅院楼阁,空下来的天地也让马车中安静了不少。
他一直说带林眉去看看京郊的景色,从大漠就开始念起,今日也终于真的把人带出来了。
“等……等到了时候,本王就向陛下上书,迎你为本王的正妃。”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以后会如何如今也难以测量,只是本王想要你做,想要真有百年之时,你我能同棺合寝,不必葬在两处。”
君留山是摄政王,是天潢贵胄,他的身后事即便是为了君后辛的名声着想,也必然不可轻忽。
生前他能抛下一切去做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和林眉相伴逍遥,身后他也想要能与林眉携手,一起过奈何桥,约定下一世。
林眉不在乎这些名头,也准备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但君留山想要将这些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