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有此心性决断,本王倒是欣慰了。”
君留山带着林眉也从峰下回来了,林眉看了一眼候在外面的冯喜和林善,挑了挑眉没有往里走,拐个弯去了两人面前,低头抬手在冬奴脸上戳了戳。
昨天她和君留山回来得晚,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小家伙。
冯喜被里面的东西吓得有点呆,凭着本能向林眉行了一个礼,就又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了。
林善也在听里面的后续,还将小殿下往上抱了抱,让离林眉更近一些。
“留山。”
“王叔,你和王婶没有出什么事吧?”
安怡长公主和君后辛都迎了过来,安怡长公主不放心地将君留山拉着看了一圈,君留山也恭顺地配合着她,往旁边君后辛的身上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侄儿安好,今日的人并未冲着侄儿来。”
“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本王查看过被微之杀死的那些人的尸体,可能和西夷那边脱不了干系。”
岑见头发还是半湿,只用一根发带绑着,身上也只披着外袍没有系起来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半点看不出在林中翻手杀了二十余人的样子。
这一次来的人,孟明杀了一小半,暗卫杀了一小半,岑见杀了近一半。
他无辜地回望着边说边向他看来的君留山,温然露出一个笑来,弯起了眉眼。
“功夫并不算高,但颇有几分缠人,只是两批杀手有些不同,第一批将我与暗卫引入了山谷腹地才被全数斩杀。”
“而第二批来的似乎更重兵刃之利,一小半都是先以弩箭偷袭,功夫皆是平平。”
“并且除了我以外,似乎只向着阿明去了一部分人,而没有袭击表哥你们和著之。”
大部分的人手都是派到了他这边,在遇上了孟明之后,他就有了一个猜测,现在君留山又说或许与西夷有关,那他猜的就很可能是对的。
“若真是西夷的人,那向着我来也是正常,毕竟他们国家的圣物都被我拿了过来。”
“只是他们针对阿明,要不就是将阿明认做了著之,要不就是因为还有其他人想要除掉阿明。”
“第一批来的是杀手,第二批来的就或许是军中出身的死士了。”
至于会认识孟明且会针对他的人,几乎就剩最近阴魂不散的焚仙门这一个选项了。
西夷和焚仙门有勾结,是他在出使的时候就发现了的事,焚仙门要利用西夷来做事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是如何准确地找到他们的。
君留山也和他想到了一块去,若只是因为最近孟明都被岑见带在身边,而被来人错认成了岑识,那他们是怎么观察并确定的?
若是专门向着岑见和孟明而来,受焚仙门在背后操纵想要在杀掉岑见的同时杀掉孟明,他们又是怎么准确地在山林之中找见人的?
“且先查武器出处,再言其他。”
君留山手里还握着从弩上拆卸下来的零件,随手抛给了旁边拢眉沉思的君后辛。
“兵部留有各国军备样本,让兵部的人去查,今日之事也不必隐瞒。”
刚巧他也准备要动手了,时间不等人,西夷既然主动给他送上了借口,也就不必再等着九蛮那边先动了。
出兵打仗需得师出有名,如今这件事出来,再与西夷国书来往两次,最多三月,即可调兵出征。
君后辛今早才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他的一些打算,反射性接下那枚零件,豁然抬头看向了他,在反应过来战事将起后,想到的却是君留山说的,他的寿命不过两年。
“王叔,当真要如此着急?朝中……”
朝野上下,除了君留山一脉的人恐怕都没有对这件事做好准备,但君留山手下的人又撑起了大半个大岳。
君后辛刚开了个头就反应了过来,一时都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准备能对这场战事有什么影响了。
无非就是朝堂上吵翻天,有君留山亲自坐镇朝堂,那些人敢在他的面前吵到什么程度都还要思量一番,更别说其他的了,但对战局而言,那些人是无关紧要的。
这半年多,看起来君留山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被贬谪了下去,其中更有许多都被流放到了地方上做事,但现在回想起来,朝中真正关键位置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受损。
小吏之中,他的王叔有多少人手他并不清楚,六部之中看似高位现在没有几个王府的人在,但六部的人近来也换得太快,在陈显悉他们回来之后,就能顺理成章地上位去。
地方上放了许多人下去,作为四方枢纽的几大郡县都是君留山的人在,军队也全在君留山的掌控之中。
只要他想,甚至可以完全将朝堂孤立起来,只靠着地方开启这一场战争。
等到战争扩大,朝堂上就算不甘愿,也必须要参与进去,若是有人想要同君留山再作对,也能用战时的特殊性,以雷霆手段将人镇压下去。
平时朝堂倾轧表面上是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否则只会在民间激起对朝廷的质疑。
但一旦进入将整个大陆都卷进去的战时,摄政王可以一律以延误战事有损大岳为由,用铁血手段清肃朝堂,而不用担心百姓的诘问不满。
至于被空出来的那些位置,和需要人去做的事,都已经将人选备好了,有许多的只待恰当时机就能提拔上来的人。
“不等战事平息,朝堂就会变得‘干净’,而王叔你也能彻底腾出手来,专注于战局之上。”
这是君留山的阳谋,也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所以之前沈相不论做什么,王叔你从来不曾费心理会过。”
“撇开朝堂的阴谋,天下大势之上始终都是要以军权来说话的,而军权一直在王叔你的手中。”
君后辛突然不寒而栗,也突然明白了为何仁宗和先帝要费尽心机地将宗室、世家、勋贵全都打压下去。
“宗室代表着皇权,世家代表着政权,勋贵手中握着兵权,皇帝想要集权在手,这三方就是不得不除去的存在。”
哪怕手握军权的勋贵多是忠义传家,哪怕宗室里有他们的亲兄弟。
战王因军权而死,君留山也因皇权和军权险些丧命。
先帝是为人冷酷,但若非君留山忠于大岳,又无心权势,在先帝猝然而崩,储君年幼的情况下,作为仁宗亲子、手握重兵的王爷,不要这个摄政王的名头,那或许他要的就是皇帝的冠冕了。
摄政王既是先帝留给君后辛的一道保命符,也是留给君留山的一道枷锁。
篡位之事说来终归是不好听的,留记史书之上也会让人唾骂,当了摄政王,既能有大权在握的正当名目,又不能太过亏待皇帝,以免自己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朕不论是平庸还是野心勃勃,都能有时间来成长。并且因为朕天资愚钝,所以留给朕的时间是到而立之年。”
若他始终都是平庸愚钝不堪大用,也能在皇帝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坐着,当个傀儡也能保下一条命来将皇位传下去。
若他野心勃勃,长大之后积蓄力量,在而立之年摄政王若不肯归还朝政,他也能名正言顺地召天下而伐之。
先帝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手腕心计一样不缺,但为人太过冷硬不近人情,掌权之时定然会树敌无数。
加上朝中有清流一派,以及没有被他彻底打压下去的沈相一府,君后辛再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足以联合众人与君留山一搏。
“父皇他……还真的是好算计……”
君后辛喃喃着想明白了许多事,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泰若自然的君留山,又迟缓地扫视过厅中之人。
安怡长公主一声轻叹撇开了脸去,岑见和君留山是如出一辙的淡定自若,仿佛未曾明白君后辛在说些什么,向亭揣着手低眉敛眸垂首不语,只将自己当作一个摆件。
其他的人都不在厅中,但也当是听见了他说的话的,只是君后辛看不见他们的反应。
这些事他迟迟才想明白,君留山他们定然一早就是明白的,说不定在接到召他回京的口谕的那一刻,在跪在先帝病榻前接下受封摄政王的圣旨时,他这位王叔就已经全都明白了。
他也从向亭处听说过,当年刚出孝期的岑见是提着剑打上了门去,才得以留在摄政王的身边,是否也是因为如此?
“先帝虽对你多有恨其不争的严苛,但诸多事情也是尽量为你考虑周全的。”
“诸事已成过往,也不必思虑太过,如今本王意欲挑起天下之争,皇上也需有守疆扩图、战尽天下的决心才是。”
君留山无意再纠缠过往之事,只与君后辛说起之后的事。
“顾明珏虽有野望,但他也是个能忍常人所不能的人,在九蛮没有一争之力的时候,他不会贸然同大岳作对。”
“突厥好战喜杀,却少有挑起大的战争,更多的目的是为了劫掠大岳,他们无法在马下生活,占据大岳边城也不能耕种。”
“西夷就成了如今最好的借口,本王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配合。”
就算天墨大陆如今只有四国分踞,想要出兵也要名正言顺,西夷遣人刺杀大岳皇帝与摄政王一事,正好就能成为最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