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暗卫带了一些回来给他看过,是其中一样零件做了改进之后杀伤力有了很大提升,但上了战场却发现不能受太大的颠簸撞击,在马上就十分容易被损坏。
君留山那时就让人试着去改进过,也有了一些的收获,现在看起来,改进当年那批弩的人不止他一个。
越来越多的暗卫聚集了过来,也有更多的暗卫已经开始排查整座山,岑识被人带着过来的时候暗卫两两一组正在给地上的众多尸体做尸检。
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撑着树干弯下腰刚喘了口气,就被这边盘绕的血腥气冲了一个仰倒,掩着鼻连连往远处退去,气还没喘匀也不敢再喘,憋得脸都红了。
眼中的惊恐和不适茫然也是真真切切的,不论落在这片林子里的哪一角都叫他无所适从。
君留山哑然移步,稍稍挡住了他的目光,沉淡下脸色朝他摆了摆手。
“带你来做什么……微之已经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
方才就让暗卫去传了信叫他们直接把岑识给带回去,却没想人还是过来了,也不知是半途没有遇上还是怎么了。
岑识和岑见不一样,他年纪小,自小就是被好好护着长大的,也没有见过许多政变,没有在朝局之中涉水而过,几乎是干干净净没有沾过一点血的。
他能见到的最血腥的景象,也就是府中惩罚下人和后厨宰杀禽畜,以及在猎场之上射杀猎物了。
君留山是打算在他愿意的情况下让他留在京中从此帮扶君后辛,但也没有想让他就这么直白地面对上生死的残酷,岑识并不需要去上战场,也不需要自己举起刀子来杀人。
“我、我担心兄长和阿明,执意要来的……”
来了后就被吓得呆了,怔怔将视线从地上拔起来投注到君留山的身上,让眼前的黑沉血色褪去,装进一些其他的色彩,他才闷在袖下猛然吸了一口气。
胸口被他憋得生疼,动一下就想弯下腰去,混着铁锈味的空气猛然进去了,冲撞得更加难受,激得他连胃中也一起翻腾了起来。
捏着袖口和握着弓弦的手都紧张到了发白,关节泛起了隐隐的青色,有细细的血迹顺着弓弦流了下来,他的手掌被弓弦切破了一些,自己还没有感觉到疼。
林眉拿着从另外一具尸体手中找到的弓,边研究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神发木面无表情的少年,朝折宁示意让他把人直接拎走。
折宁行礼之后走过去,和岑识默默对视片刻将人半拎了起来就往回走。
岑识也没有挣扎,他也听见了兄长他们无事,也没有在现场看见什么人受伤。
虽说还是因为过于惨烈地直面了这般的场景而心中漫上难言的恐惧,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也完全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只是,原来表哥和兄长他们,这些年都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了吗?他看见了,连表嫂都是一派淡定泰若自然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经常会发生吗?”
走出一段路那处也被遮得看不见了,他身上终于被因为临近正午而被烘烤得暖洋洋的林子给捂暖了回来,冷汗也转眼冒了出来,不再是感觉阴冷到连冷汗都被屏息憋回去了的程度。
折宁也放开了他的领子,改为扶着有些腿软的郡王爷往回走。
“府上有暗卫和安宁卫守着,京中也有重重兵将日夜守护,少有能这样放肆的人。”
“可离了京呢?当年表哥上了战场的时候,我才七八岁,只记得兄长有时会在院中拿着表哥送来的书信,愁眉不展地沉默许久……”
“表哥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岑识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他其实连那些人的死状都因为太过震惊和惊慌而没有看清,只能记得他们倒在地上,地上又满是血迹的样子。
折宁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半晌才轻声答了一句,就抿了唇扶着他只埋头赶路了。
“这与战场比起,不过不值一提。”
穿金咽玉无忧无虑长大的小郡王,在他十几年的人生之中,当真如同他的封号“永平”一般,从来是平平安安的。
幼时最大的苦痛是父亲的离世,但也因为年纪太小,那样的痛落在他身上,也轻了许多。
少年时期的烦恼是如何面对自己的未婚妻,以及有些思念不能常常见到兄长,但有母亲陪在身边,郡王府也是温暖明亮的。
鲜衣怒马纵情恣意才是他的人生,也是老岑侯预见过的属于小儿子的人生。
走出林子迎面遇上担忧的向亭和君后辛时,岑识已经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了,就是唇色还有些白,手也在衣袖下不自觉地紧攥着,掌心湿得都要握不住拳了。
折宁将人交给了在外面守着皇帝和向亭的折思,就被君后辛叫住了急切询问里面的情况。
“刚才见表叔带着那个孩子出来回去了,王叔和王婶又在里面怎么样了?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回皇上,王爷和侧王妃一切都好,并未遇见袭击,稍后也会回来,刺杀者身份还在调查之中。”
“还请皇上和郡王、向御史都先回别院中休息,待王爷回来后,再与诸位详说。”
君后辛显而易见地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岑见护着那个灰发少年回来走得急,看着少年似乎受伤难受又遮住了眼睛的样子,他也没有拉着岑见细问。
折思和他们一样等得焦急,但又要在这里保护着他们,没有办法亲自往里去看情况。
他们本来在外面正看着君留山让人送回来的那头黑熊惊叹不已,听见了惊彻山林的哨声折思就是脸色一变,立马叫了暗卫来将他们护着。
“林中出了事,请陛下和向御史当心。”
“是王叔他们出事了吗?!”
君后辛和向亭也是一惊,君后辛抓住了折思就想要进林子去看,却被折思按在了原地,又让暗卫将他围起,自己也提着剑坚守在了他们身边,不肯离开一步。
“如今情况不明,小人不能让陛下出事。王爷他们身边也都有人跟着,不会这么容易出事,这哨声是召集人的信号。”
君留山、林眉、岑见甚至孟明都是一流的高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岑识。
但岑识身边也是特意多派了几个人前去保护的,听声音传来的方位也不像是岑识那边出了事情。
折思压着人不动,也没有贸然让人将他们带回别院去,暗卫都要在这里待命以防林中还需要人去,送人回别院只会分散人手,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后面就一直没传来动静了,他们一边安慰自己这说明事情不算太严重,一边又忍不住提心吊胆。
特别是以折思为首的暗卫在大漠之中都被吓得够呛,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又要在君后辛和向亭面前强作镇定,折思手中握着的剑柄都已经烫手了。
等了许久他们才看见岑见半护着孟明带着两个暗卫回来,匆匆说了两句岑见就带着人回别院去了,折思他们也才算将心放了一半下来。
君后辛也知自己现在留在这里不过是给暗卫多添一份麻烦,稍作思索后便颔首,扯了向亭和岑识两个就往回走。
折宁走到折思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王爷和侧王妃现在都在查看尸体,派人去山下再多召些人上来,将林子给围住,搜查是否还有其他的人藏匿在林中。”
“宫中的暗卫也需要去报个信,让他们派人上来保护皇上,等王爷回来就护送皇上回宫去。”
“我知道了,你先回王爷和侧王妃身边去。”
折思点了点头,叫了五个暗卫去跟着君后辛、岑识和向亭,岑侯已经回了别院,别院那边应该已经戒了严了,现在将人送回去就不用再担心。
冯喜和林善在别院中急得团团转,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连院子现在都出不去。
以往不见踪迹的暗卫全都露了身形,拿着寒光刺眼的兵刃守在各处,神色分外的凝重,也不许他们随意走。
皇帝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影,前面的院子究竟还有什么人在也不得而知,冯喜差点一咬牙就跑去翻墙了。
“要是陛下有个什么不测,看谁能担得住!”
暗卫木头一样守在门口,任凭他怎么叫骂焦急都不肯让他出去一步,也不肯好好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冯喜差点连摄政王要谋朝篡位的话都说出来了。
林善见势不对扑了上去一手捂着冯喜的嘴一手抱住他的腰,用了浑身的力气才将人拖了回来。
拖进屋子中将门一关,擦了擦汗眼看冯喜还急得跳脚要骂人,林善苦笑着连连求他少说上两句。
“他们应该也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都和我们一样一直守在这上面呢。”
“之前小的隐隐听见峰下的山林中传来些动静,想来是那边出了些事,陛下他们要回来也要花一些时间,师父您且再耐心等等。”
他又往门外小心看了看,见冯喜还不肯听劝,胸膛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又凑到了人身边抬手搭在人肩上,用力把人往椅子上按了下去,压着声音在他耳边急声提醒。
“师父别忘了,还有皇长子殿下也在这里,若真有了什么事,你我拼死也要护下殿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