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先生教书多年,讲起最为基础的四书五经也能讲得生动有趣,种种典故信手拈来,为人风雅又和蔼,对诸学子一视同仁,授课之时从来倾囊相授,渐渐打消了很多人对他们的质疑。
就算还有顽固不化的坚持认为他们是为攀附权贵而来,在学堂之上故意刁难老先生们,也会被老先生们在和风细雨间就将刁难化于无痕,越发显得气度高华。
但存心捣乱不持正身之人,不止会被先生们毫不留情地训斥,还会被同堂学子一起赶出去,名声败坏之下便是有功名在身也注定官途黯淡。
连皇帝都会在宫中请老先生们讲学,这对于士子们来说,不得不说是难遇的机缘和荣誉,这样的机会不好好珍惜,便是同场的士子都不愿再同他们来往。
“心思坏不可怕,可怕的是既蠢还坏。”
“这等人便是日后上了官场,也注定走不长久。”
闹过两次之后,老先生们的课堂就变得安静了下来,气氛也格外得和谐了。
而作为引起这一切变化的摄政王府,这段时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连岑侯都不再同士子共宴,有递到王府门上的帖子,不论是递给摄政王的还是东盛侯的,都一律被拒了。
“王爷和侧王妃在后院钓鱼,还请公公在此稍待。”
暗卫将人引到了前殿,就让人等着了,那内侍也好声好气地连连答应,带着人规规矩矩地在前殿站着等。
君留山和林眉等人都聚集在了王府后院,王府里难得人多,连着莫上先生他们在内,都能把院子弄得热闹起来了。
“陛下上次送来的那尾黑鱼味道不错,可惜王府后院没有养。”
林眉轻巧地将钓竿往上一抬,钓钩上的鱼饵又被吃了,放在身边的木桶还是空空如也。
君留山在一边同岑见下着棋,他的那根钓竿他几乎没有去管过,棋盘上黑白两色都是杀意凛然,正是战况胶着之时,你来我往,半招之失即可定了输赢。
莫上先生是唯一认真钓鱼的,边钓鱼边听酒儿在他身边坐着背书,一条鱼上来了酒儿就得背完一本。
孟明逮着薛净悟在那边的花丛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的,偶尔看过去一眼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的泥。
近来多雨,雨后的空气就格外的清爽,太阳暖融融地烘烤着湿润的大地,清风不受拘束地四处乱晃,翠绿的叶尖、各色的花瓣,都坠着一滴晶莹的珠子,映着绚烂的彩虹和湛蓝的天。
实在是一个该窝在躺椅里身上搭一条薄毯,迷迷糊糊到能见到晚霞的好天气,暗卫来报宫中来人请林眉入宫之时,林眉着实想要拒绝。
“太后请我进宫?”
林眉把鱼饵重新串上甩进水中,半侧头抬高了眉头。
“太后一向是不怎么喜欢我的,怎会在这时请我入宫?”
“应是陛下请托太后的,大漠之战表嫂立功甚大,按理宫中应有表彰赏赐,表哥那一份早就下来了,但表嫂毕竟是女子,为显得郑重些还是要后宫的人出面。”
现在中宫无人,凤印在太后手中,林眉算起来又比皇帝还要长上一辈,由太后出面是最好的。
只要太后不想彻底和皇帝、摄政王撕破脸,再不喜林眉这样的事她也要答应下来。
“本王和你一同入宫去,你去见太后,本王也和皇上说一会话去。”
“答应给冬奴的礼物还没有给,正好一并带进宫里去。”
君留山将黑子落下,岑见紧跟着落了一枚白子,弯着眼和君留山一拱手,去拿他那边盘子里放着的东珠。
“表哥承让了。”
一盘子的东珠都有拇指指甲的大小,还是深紫色的,岑见抓了半盘子放在自己这边,这一把添下去都快堆得冒尖了,他正合计着拿去做上两件华贵些的袍子,正好岑识和孟明一人一件。
君留山没有在意,起身又向林眉伸出手拉住了她,准备换身衣服再进宫。
“折思,你去将东西取出来,再备好马车。”
“是。”
前面等着他们的内侍等了许久才见到两人并肩出来,笑眯眯地行了礼没有半点的不耐,对于摄政王也要一同进宫这件事也一句话都没说。
宫里来的马车等在门外,君留山和林眉上了王府的马车,两辆马车很快就前后向宫中驶去。
君留山腰牌都不用递就这么进了宫门,有守门的禁卫连忙跑去给皇帝报信,一早就等在了宫门口的内侍给从马车里出来的两人行礼。
“参见摄政王,参见侧王妃。”
“太后已经在等着侧王妃了,还请侧王妃上轿。”
他不是太后身边的人,而是君后辛派来的,对林眉很是恭敬。
在他的身后,是皇帝特意叫人抬来的轿子,摄政王入宫可以乘轿,林眉身为侧王妃本来没有这个待遇,只能说近来皇帝确实越来越有长进了。
“你去吧,本王先去见见皇上,过后再同皇上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是,妾身先去了。”
林眉在外人面前先屈膝给君留山行了一礼,才在内侍的护持下上了轿,内侍们也向君留山行礼之后,抬起轿子很快从宫门前离开,进了宫道走了。
太后的慈安宫离前朝不近,林眉乘着轿也走了有三刻才到了慈安宫的大门,去王府宣召的内侍没有再跟着进去,等在宫门处的都知监太监引着林眉进宫门。
慈安宫中布置得繁花似锦,走在路上能闻见花香扑鼻,大大小小的花种在花盆之中摆了半个前院,林眉被熏得差点打了个喷嚏出来,略微皱起了眉。
“今年太后喜欢看花,这都是宫中特地为太后寻来的,连御花园里的花都没有这处的全。”
“侧王妃看开得可好?”
“确实开得不错,颜色也漂亮。”
林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那太监也不再多说了,加快步子带着林眉走过了这一段路。
宫中的前殿外有女官在等候,远远见着林眉来了就矮身行了一礼,在被林眉叫起之后又和引路的太监互相见礼。
“孙公公。”
“万尚宫,还请向太后通禀,淳荣王府侧王妃林氏求见。”
“请侧王妃稍待,太后娘娘一直在等着侧王妃。”
有宫女很快从殿中出来传林眉进去,孙太监笑呵呵向林眉躬身。
“侧王妃请去吧,奴婢就在外候着了。”
那万尚宫看了孙太监一眼,又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引着林眉进了前殿。
前殿里的熏香比外面的花香要清雅许多,也缓解了林眉的不适,让她不至于在太后前真的失仪。
林眉在入宫前换了一身鹅黄压银线绣流云的锦裙,头上简简单单挽了髻插着玉簪,粉黛不施也是耀眼夺目,腰间是君留山在出门时亲手给她系上的双龙玉佩。
且去了一次大漠之后,她心中的顾虑放下了不少,在大漠中见的血出的剑让她更加英姿飒爽,同时也更气势沉沉,越发得和君留山有些相像了。
这样一走进前殿,上首的两个人都看了过来,太后神色淡淡的辨不出心思,而意外出现在殿中的月白衫裙的女子眼底在一瞬间没能忍住,泛出了阴沉,又立刻移开了目光低首不语。
林眉视线扫过也有些意外,她没能察觉到那人的变化,但上面坐在太后脚边的人看起来并非女官,也不是后宫嫔妃,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就很让她好奇了。
“臣妾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眉敛袖低眉端雅下拜,太后略一抬手免了她的礼。
“起吧,赐座。”
“谢太后。”
殿中女官早将她的座位和茶点一起放好了,林眉起身之后半侧着身落了座,太后拍了拍沈墨浓捶腿的手,还是端出了一点笑意。
“听皇帝说,这一次大漠之行,你也受了许多的苦,哀家看着也确实有些瘦了,脸色也不太好,如今回到京城可得好好养养才是。”
“谢太后挂念,不过是跟着王爷奔波了一些。”
林眉见太后难得对她有个好些的态度,也挂起了一个笑,恭恭顺顺地答着太后的话。
“太后也要多保重身体,王爷让臣妾给太后带来了几份在大漠找到的珍贵药材,都让人拿着候在外面。”
“王爷和你都有心了,万尚宫,着人收下去送进哀家的私库里。”
太后向旁边的女官示意了一下,端起沈墨浓给她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垂下眼觉得有些精神不济,往旁边的小几上靠了一靠,不再和林眉接着这种无意义的寒暄了。
“林氏你这一次立了大功,皇帝心中也是感念着的,托了哀家来好好感谢你一番,也备了许多赏赐。”
林眉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太后也放下茶盏缓慢揉着自己的手腕,自己说了下去。
“哀家老了,摄政王作为先帝的弟弟,都说长嫂如母,哀家也常常担心以后谁来照顾他。”
“去年郡主的事又让他伤了心,如今看来,你是个好的,是能帮扶照顾上他的,哀家也能放下心了。”
嘉禾郡主的事是君留山心上的一道伤,对林眉而言也并不是多痛快的事。
不论她和郡主之间有什么样的矛盾,郡主救过君留山一次,也还只是个年华正好的少女,就这么死在了一次飞来横祸之中,便是林眉也替她惋惜。
况且虽说最后林眉替他们主持了婚礼,让她得偿所愿地当上了君留山的正妃,但大家都明白,那也不过是最后的一点善意的欺瞒,而她为了得到那么一点的虚假幸福,却付出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