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转向了那个注定了要代替自己去死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人能从他的声音之中听出来他现在究竟有多纠结和痛苦。
那人却只是低头，他们这些死士是没有办法说话的，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执行命令。
就算是现在焚仙门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只能欣然赴死。
否则焚仙门有不知道多少种方法，让他们受尽折磨之后同样回归死亡的怀抱，他们倒也并不想经历这样的折磨。
次使还以为钟苍是在担心这人装作他的样子，能不能骗过那些江湖中人，为了让他放心，次使还从一边拿起了一张人皮面具，递到了钟苍的手里。
“到了那一日，他们的脸上都会带上这种人皮面具，这人皮面具十分精妙，如果不是格外细心的人伸手来揭开，一定不会有人发现其中的奥秘。”
钟苍的手指在那人皮面具上面来回摸了摸，因为这面具现在还没有戴在人的脸上，于是触感十分冰凉，不过尽管如此，也可以隐隐感觉得到人类肌肤特有的柔韧。
“这种制造人皮面具的手法，在江湖之上还有多少人会？”
钟苍垂下眼睛，再次谨慎地询问。
次使只以为钟苍是在担心这人皮面具会被识破，为了让他放宽心，他倒是也没有什么保留。
“江湖上流传的人皮面具的制作方法千种多样，而我焚仙门制造人皮面具的手法却是独独这一种，这都是那位先生命人交给我们的手法，绝对不会出错。”
钟苍听了这话之后，这才装作是放下了心中最后疑虑的样子，将手中的人皮面具交了回去。
他刚才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件往事，从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人皮面具的制作手法，那人皮面具制作出来也是惟妙惟肖，并且触摸起来和刚刚自己手中的那一张……
钟苍不能确定是不是一模一样，至少相似点实在是太多了。
次使挥了挥手，让那死士离开了钟苍的房间，钟苍歪着头好奇的询问:“总是听你说那位先生的存在，只是却不知道那位先生的身份究竟为何，我焚仙门此次遭此大劫难，不得不断臂自保以求谋生，那位先生竟也没有什么表示。”
钟苍从来都怀疑在焚仙门之后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势力在暗中支撑着他们，自从得到了信任之后，这个猜测也渐渐被印证。
次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证实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势力的存在，而且若是像他刚才说的一样，那人皮面具的制作手法是由那位先生教给他们的……
那么看来从前江湖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还真是不一定出自于谁的手笔。
不过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就算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真正出自于焚仙门的手笔，不过焚仙门恶贯满盈的事实却是永远没有办法抵消的。
前事不提，掌门们和钟苍都被耳提面命地提醒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后，焚仙门其他的普通门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段时间以来，焚仙门在其他地方的分坛一个接一个的被拔除掉，虽然对于焚仙门来说也是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力量，不过毕竟没有动摇他们的根基。
对于焚仙门来说，他们最重要的根基便是核心的成员们，至于那些会在江湖人士的倾角之中牺牲掉的焚仙门人，只不过是他们眼中的工具罢了。
和掌门们还有钟苍都不一样，次使在给他们开过会之后又把焚仙门的那些普通门人召集到了一起，这一次次使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态度就更加慷慨激昂。
“如今我焚仙门面临着最大的艰难，几乎整个中原武林的江湖人士马上就要到达这里，进攻我们的总坛，兄弟们……”
那次使也不知道是活了多大的年纪，虽然因为那长生不老药的功效这时候看起来年纪还不大，不过说话做事的时候却十分老练。
就算是这个时候他昧着良心在和那些普通门人打感情牌，准备忽悠着那些人去送死，也仍旧令人信服。
钟苍隐藏在次使身后的某个僻静之处，鼻尖轻轻动了动，他能够闻到自己不远处的那股浓重的药香，明显是出自于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的身上除了药香之外，还有一种混杂着陈旧和腐朽的味道，钟苍就算是不多加思考都知道这人一定是不修边幅，而他的身份钟苍更是心知肚明。
在这焚仙门中，现在能身上带着这么浓重的药香的，无疑就是那个炼制出来让掌门们乖乖听话药物的那个炼药人了。
从次使的口中，钟苍现在早就已经听说了这个炼药人也是那位先生派过来的，而那枚碎片现在就在他的手中。
钟苍的心中痒痒的，碎片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是至关重要地东西。
他很想直接将那碎片从这炼药人的手中给抢过来，然后直接交给林眉，但是却并不能。
从外表上看来，钟苍现在只不过是在沉默着发呆，又因为他现在目不可见的事情，几乎在这焚仙门重要的人中人人皆知，也没有人觉得他的沉默是多奇怪的事。
毕竟他又看不到，没准是心情不好呢。
那炼药人倒是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地凑到了钟苍的面前来，他身上那股酸酸的味道一下子就冲进了钟苍的鼻子里，他的呼吸稍稍停滞了一下。
不过在那炼药人看来，钟苍只不过是稍稍皱了皱眉而已，然后他便看着钟苍用他那张漂亮的脸对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有何贵干？”钟苍能够感觉到那炼药人的目光就在自己的眼睛上转着圈，这让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抗拒。
虽说他早就已经发自内心的接受了自己看不见了的事实，不过接受是接受，若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将这件事给掀出来的话，还是会有些难过的。
那炼药人半点都不在乎钟苍话里的抗拒，他嘻嘻地笑了笑。
“你这双眼睛可真是有意思。”他搓了搓手，那双手上带着陈年的污垢，看起来黑黑的，自从他从那石壁之后走出来，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愿意和他说话。
但是因为钟苍看不见他这副尊容，于是和他说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厌恶的样子，这让炼药人对他多了几分兴趣。
“你想不想看见？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那炼药人凑到了钟苍的耳边，用诱惑的声音小声说。
钟苍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炼药人的心性仿佛还不是十分的成熟，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用话撩拨着自己。
不过钟苍却并不会像这炼药人一样幼稚，更何况他现在也不能确定这炼药人是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于是他垂眸微笑。
“纵然是如今目不能视，我也并不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不习惯的，更何况我这双眼睛的情况，我自己心中有数。”
钟苍话语之中微微带着一些讽刺，他可不是不知道这个炼药人在炼制那些会让掌门们听话的药物的时候失败了多少次，这时候居然大言不惭的说要治好自己。
委实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他们两个人在这边一唱一和的说话，那个炼药人是越来越觉得钟苍有意思，而钟苍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他，一边挂念着他身上带着的碎片，一边十分不耐烦。
而那一边次使不知道和那些焚仙门普通门人说了些什么，钟苍忽然之间就只听到那一边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似乎是在喊着焚仙门的口号。
钟苍知道次使忽悠着那些普通门人替他们去死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听着那些人的声音，半点不愿意都没有听出来。
只是可惜这些普通门人恐怕还不知道，次使说着他们这些焚仙门中的关键人物会和他们一起同生死共患难，但是实际上他们早就已经计划好了，要拿着这些人的性命去让江湖人信任。
有了这些前赴后继，奋勇争先着送死的普通门人，那些江湖人士对于他们攻打焚仙门总坛的成功性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怀疑，恐怕还会在内心中沾沾自喜。
这一场双方不谋而合的阴谋，让钟苍浑身上下有一种如坠冰窟的冰冷感，不过现在已经到了计划最关键的时候，他绝对不能就这么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中。
炼药人和钟苍说了半天的话之后，终于也发现了他并不热衷于和自己谈话，这反倒激起了炼药人的莫大兴趣，他好奇的看向钟苍那双失明的眼睛。
“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想让我帮忙去治好身上疾病的人，我对你很有兴趣。”
钟苍闻言微微一挑眉。
“你曾经治过多少人？治好过多少人？他们都是谁？很有名气吗？”
这连珠炮一般的问话让炼药人微微哑口，他心下不服气。
“你若是知道我曾经在谁的身边，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那炼药人在一气之下这么对钟苍说，不过就算是气性到了心头，他也仍旧没有将自己曾经追随的那个人的身份说出口。
“我倒还真是很有兴趣，想要知道那人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
炼药人看着钟苍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只是可惜，钟苍现在并不能从他的目光之中窥见到他的意思，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不如你来猜一猜，如果你要是猜对了的话，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