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惊讶着转了脚步,很快便离去了。
躲过一“劫”的三人松了口气,思卿回头发现程逸珩终于爬到了墙顶。
“拜拜喽您咧。”怀安伸手一摆,望着程逸珩从墙顶一跃而下,于是与思卿并肩往回走。
才动一步,但听外面“噗通”一声,继而响起一句怒吼:“我去,水坑!”
两人相视一望,憋笑憋的十分难受。
事情搞定,其他人再寻了个遍,自是寻不到的,便到前厅回消息,而怀安与思卿刚好回到了前厅,孟宏宪见他们,便问:“你们今日可否见到过程公子?”
“他早些时候来找我了,但已经走了。”怀安如实答,宅子里的好些下人都见到过他,这个谎撒了没好处。
“走哪儿去了?”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怀安故意提高了声音,“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府上想必比我清楚,人总不至于走了还要跟我汇报去处。”
孟宏宪点点头,回头看那程全,语气听上去十分诚恳:“诸位都听到了,若还是有疑,你们也可派人进来搜一搜。”
他刚说完,身边一下人惊了惊,附耳暗暗请示道:“老爷您真的让他们搜?”
孟家即便不是达官贵族,但在浔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叫人进门搜索,和当面羞辱有什么区别?
然孟宏宪冲他摇摇头,示意身边人不用多问。
他心中有数,这一帮人是不敢进来的,那程大人今日只派了家丁,没指令巡捕营,怕的就是被人质疑“动用私权”,既然他害怕,自然也没胆量不拿搜捕令就让人擅闯民宅。
他这招以退为进十分奏效,对方挪逾了一会儿,就拱手道:“自然无疑问,孟老爷您名声在望,想来不会辱了自己的声誉,您的话信得。”
说着听外面熙熙攘攘,有拥挤的脚步声靠近,程全又道:“贵宅似有客到访,如此便不多留了,今日叨扰还请见谅!”
说罢与身边二人使了眼色,三人同时转身要往外走。
孟宏宪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在背后不痛不痒的喊道:“不是客人,是我次子自国外回来,若是不嫌弃的话,你们留下来喝个接风酒?”
“孟老爷您阖家相聚,晚生就不打扰了。”程全客客气气的回应,同时又恭维两句,“令公子是留洋的人才,他日定飞黄腾达,晚生代我家大人先恭喜了。”
话说着,瞥到怀安,想了想,补充道:“二少爷亦是一表人才,我家公子能结识到少爷这般朋友,是他的福气,二少爷以后高升,可莫要忘了我家公子!”
为免被人听出太刻意,他言语一顿,又道:“少爷若是再见到我家公子,万望知会一声啊,也好叫我们早日请他回去。”
话说全了,这才安心往外走。
这边怀安回他方才的话:“我要是见着了会告诉你们的,但话先说在这里,程逸珩从这儿走了就不可能再回来的……”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呼喊。
耳熟的让人想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朝前看去,就见程逸珩连跑带跳的自大门进来了,他身后唯唯诺诺的跟了几人,正是程家守在外面的下人,这些下人大概是在门外见着他,生怕他又不见了,便跟了进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怀安与思卿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程全也瞪大了眼睛,惊喜来的太突然,忙不迭的迎过去。
“等会就跟你们回去,先别过来。”程逸珩朝程全一摆手,将刚贴过来的人摆到了一边,而后直直朝着怀安与思卿的方向看过来,“我好奇啊,你们家那个三少爷架子太大了,人还没到就有一堆人给他修院子,刚才跳墙的时候不是听说他回来了吗,我非得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他说着,一勾手:“人来了没?”
怀安抚了抚额头,不敢去看孟宏宪以及老太太他们愠怒的神色,只低着头指指他身后。
程逸珩一转身,看见了正好走进来的孟庭安。
这次,大抵没浪费他的好奇心。
思卿也看了过去,她只小时候与孟庭安照过一次面,样貌早就不记得了,何况人长大了又是会变的。
但即便不认得,其实也不需指引。
在一堆人簇拥之中的,便是孟庭安,家丁们拖着他的行李,丫鬟们整理着他的衣服,潘兰芳拉着他的胳膊嘘寒问暖,老太太站在廊檐下热泪盈眶的看着他,就连何氏也跟在后面,满脸都写着欣喜。
此时他行至廊檐,先跟老太太拥了一下,然后依次请安道好,走至思卿面前,犹豫了片刻,问:“思亦怎么……变了些模样?”
“哈哈,这不是思亦,是思卿啊。”何氏笑着接话,“思亦还没下学,你提前回来没打招呼,她还不知道呢,等她到家看见你,一定要高兴坏了。”
“思卿?”孟庭安显然还没想起来。
老太太提醒:“她是你四妹。”
“原来是四妹。”他终于反应过来。
看样子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四妹,但不知道名字。
他便与思卿同样道了好,并不问她为何会在孟家,也没有其他的寒暄。
跟程逸珩那不要命的好奇心相比,他就是完全没有好奇心了。
思卿回礼后,看着他转了身。
他的身形与怀安差不多,皆如玉树般笔挺,成套的深蓝色西装让他显得优雅贵气,脸上十分白净,一双大眼睛仿佛泛着水汽,嘴唇微薄,淡淡一笑,又似湖面的柔柔涟漪。
他转身望着程逸珩,再次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未等旁人解答,程逸珩率先朝他开了口:“你就是孟庭安啊,幸会了啊,我是你哥的朋友,回头一起喝酒去……”
老太太孟宏宪几人当即黑了脸。
程全见状连忙上前拉自家公子,拼命的使眼色。
但程逸珩偏没看到他人脸色,只望着眼前的人:“你是不是跟洋人学画来着,学的是洋画吗?”
庭安似乎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个突兀的人交流,一直没有回应。
孟宏宪带着愠怒,咳了一声,插话道:“程公子,犬子在法国学的是装饰艺术,主攻造型与色彩设计,与我们瓷艺息息相关,与西洋画关系不大。”
“瓷艺还需要出国学?”程逸珩莫名其妙的不满,“浪费机会,不过……你总该对西洋画有些了解吧?”
“程公子,孟家的人要学什么,跟旁人无关。”孟宏宪的脸已经青了,就算他是官宦子弟,但作为晚辈,言语之间如此无礼,对于爱面子的孟宏宪来说亦无法容忍。
孟庭安想说什么,张张嘴,又打住了。
程全再次上前来拉程逸珩,小声道:“公子,咱们快走吧,老爷已知晓找到了您,再不回去,您的画可又要遭殃了。”
程逸珩却还不挪动,管家回头一努嘴,程家的几个下人便上前来,连哄带劝的将他围住,表面上看是簇拥,实际是微微将他抬了起来。
他被迫向外移动着,无奈回头张望,又喊道:“孟怀安,反正有人替你画画,你得空带你这出过国的弟弟出来,给我们讲讲外面的风景啊……”
喊着话,人已经出了前院。
刚被放下,忽听一声厉呵:“等一下。”
他站住脚回头,见孟宏宪叫的正是自己。
“程公子方才说……”孟宏宪目光一凛,“有人替怀安画画?”
程逸珩一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思卿替怀安画画还是程逸珩提议的,上回他们一起骑马摔伤了,就更有理由让思卿替他画,这事儿不用说他也猜得出来。
怀安也一惊,在人群后慢慢挪,想要躲了孟宏宪的视线,而后趁机跑掉。
但孟宏宪那一双凌厉的眼睛穿过人头,像是利箭一般直直射过来,笼罩在身上如同钟鼎,压得他浑然跑不了。
他只得悻悻的走出来,低着头正要认错,那边孟宏宪却不待他开口,忽的抓起一张椅子扔了过来,椅子砸在他身边的廊柱上,豁然一声,骇得在场之人皆一惊。
但见那木椅断了一条腿,崩落的木片贴着怀安的脸擦过,尖尖的棱角在他瞳孔放大。
他本能的往后一躲,错过了那片飞起的木片,保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思卿到孟家以来,见孟宏宪发的最大一次火,往日里他发点脾气,尚还有潘兰芳插科打诨缓解气氛,眼下潘兰芳亦是满脸震惊不敢上前半步。
而老太太的脸上也同样写着愠怒,看他那神色,还嫌孟宏宪的火气不够大,自是不会劝阻。
“我花精力请老师来叫教习你,你竟叫人替你画!”但听孟宏宪怒吼着,“你给我跪下!”
“当这么多人跪着不合适吧,孟老爷你也太不给你儿子面子了。”程逸珩站在院门下喊道。
孟宏宪不理会,继续吼道:“跪下!”
怀安叹口气,朝外面的人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而后掸了掸衣服,上前一步跪下。
孟宏宪又吼:“思卿也跪下!”
替画之事一被揭开,想知晓是谁替他画的不难,孟宏宪着人拉下人问了一番,按着下人的叙述循着苗头很快就找到了秀娥,不消片刻就清楚了。
何况那边贺先生也承认了,在贺先生眼里这不算太大的事情,就算泄露了也不至于有多严重的后果,但此刻在书苑的他断然料不到孟宏宪会这样恼怒。
思卿在怀安身边跪下,怀安侧目看了看她,露出歉意的目光,她微笑着摇摇头。
“你还敢笑?”这微笑偏被孟宏宪逮了个正着,立时发挥了出来,“我本以为你老实本分,现在跟着他们连骗人都学会了,记不记得我不许你学画?”
思卿连忙低头:“记得。”
“那为什么不听?”
“我……”
思卿犹豫着措词,偏门口那“始作俑者”,不省心的程逸珩又接话道:“因为你儿子的胳膊摔伤了啊,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胳膊摔伤了?”孟宏宪怔了一下。
怀安连忙要揽袖子,意图搏一波同情,然还没动手,听孟宏宪提高声音道:“为什么会摔伤,你干什么了,是不是又打架了,我就知道,你除了惹事,什么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