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
“对。”怀安道,“合并,林会长及四顾轩成员都已同意,将四顾轩与回瞰阁之前被封住的那一道门重新打开,合并后,瓷艺社仍旧自由,但遇事艺博会不会坐视不理,而单就瓷艺这一方面,我也不想再分彼此,‘光彩琉璃’也好,‘阳春白雪’也好,本就是同源,都是我们的艺术,传统与创新,本不该有这么明显的区分。”
“这……”思卿想了想,“如此一来,你既不用放弃手中的方向,也能带着孟家一起,等于说是将两种类型相互结合,这是好办法,但是……”
“但是什么?”
“爹以前最不喜欢改变,他……”
“若一直不肯改变,就算是这孟家瓷绘在我手上传下去了,要不了几代,一定还会消亡的。”
“是。”这一点思卿赞同。
“所以,你有后盾,不要一个人扛了哦。”怀安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
“好。”她点头,忽觉身子一轻,是被拦腰抱起。
四顾轩与回瞰阁,艺博会和瓷艺社,中途被封起来的那道门,终于重新敲开,如今主打瓷艺,外人若懒得区分,也会统一称这儿的总名:西园。
打通这日引来许多人围观,东园的王酌,小凤楼的陈掌柜等,纷纷到场来贺,加上林少维,怀安夫妻,聚于一室谈笑风生,有人记得,彼时一洋人路过,被这番热闹吸引,拖着上罩黑布的木架,缓缓走进,用蹩脚的中文七零八落地道:“我给各位照张相吧。”
几人徐徐转身,还未开口,但觉眼前一道亮光,他们的模样便汇聚在了一张薄薄的纸上。
这洋人将照片共洗了三张出来,于是,分别挂在了东园西园和小凤楼。
每每过往之人见到,总会纳闷:“这几人为何会相识?”
而再一想,又立刻释怀:“他们相识,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瓷艺不分彼此,其他艺术又何尝不是呢?
王酌那里的字画,陈掌柜那儿的京剧,西园这儿的瓷艺,这些人,这些事,聚在一起,便是将这浔城风花雪月的浪漫在纸上留痕。
相片一挂三年。
九月的天气依旧闷热。
清晨,林少维跌跌撞撞闯入西园。
他一进门,就郑重将会长之位交给了怀安,交代完毕后,简略收拾便要离去。
面对众人不解,他只简单解释:“我一好友得罪了些人,正被追捕,我不能不管,此行危险,说不定……所以会长之位先让出来为好。”
见面前众人不语,他又反问:“我交给孟少爷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论资历,在场可大多数都比怀安老,有人等了半辈子,到头来被后辈截胡了,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眼看林少维如此焦急,现在又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他们默默无语,不否认,也不想答话。
怀安只好接话道:“此事先不提,但您究竟遇到了何事,您这位朋友得罪了什么人,我们可否帮得上忙?”
林少维紧蹙双眉:“你们帮不了,也不宜声张,人现在藏在别处,我欲护他出城,各位,后会有期了。”
他说罢,抱拳与众人行了一礼,转身跨出门槛。
众人以目光相送,谁知,还未看他离去,忽有人闯进来喊道:“一群官兵围住了小凤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此话叫在场之人小小吃惊,正相互打探消息,而林少维则面色大变,喃喃道:“被他们发现了!”
怀安立刻听出其意,他靠近林少维问:“您那位朋友藏身在小凤楼?”
“是……是,昨日巧遇陈掌柜,他主动提议将人安顿在他那儿……”
小凤楼的角儿们行头一穿,脸谱一画,面貌便认不清楚,的确是个可以蒙混过关的好去处,但是……
怀安忽然反应过来:“被官府围住,那是得罪了朝廷啊,他是什么人……”
话至此处,他想起什么,瞳孔猛然放大:“莫非是最近……”
林少维见他神色,知晓他大抵已经猜出来了,遂点点头,又匆忙迈步:“我要去救人。”
“官府围困,您一己之力如何相救?”他连忙拉住他。
而林少维的脚步未有迟疑:“便不能相救,亦要拼死一搏,方才无愧于心。”
“您不要冲动,这样没用的,听我说……”怀安并不觉得这是好办法,他还想劝阻,却忽听身后一声大喝,震得他后话全都噎在嗓子里。
一回头,但见向浮义愤填膺地吼:“我老东家也是他们能欺负的,林会长,我跟您一起去!”
他说着一揽袖子,大步地走到最前方,看上去威风凛凛。
林少维心中焦急,也不再推脱,向他点点头,便往前疾行而去。
这次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了,身后一众人尚在踌躇相望,互相商议着:“我们是不是要去帮一帮林会长?”
“是啊,不单单是帮林会长,也是帮陈掌柜啊!”
“最关键的是林会长这位友人,我们非帮不可,向小哥那般都责无旁贷的去了,我们更不能退缩,我们都过去吧?”怀安猜出来的人,他们也都猜出来了。
“走走走……”大家一致同意。
怀安目光扫过这一干人,他们都是浔城文学之大能者,有青年人士,也不乏年长者,论挥毫泼墨不在话下,但焉能面对得了刀枪棍棒?
他坚定地对他们摇了摇头:“没有用,你们不要去。”
此话让众人始料未及,纷纷回头,其一老者先痛斥道:“孟少爷,我们可没承认选你来当会长呢,你这命令的口气说给谁听啊,而且,林会长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我等真是看错你了。”
这老者说完,自行朝门外走去。
其他人摇摆不定的心因他的话而坚定,一时间有的叹着气,有的翻着白眼,但都跟随了老者的脚步,走得铿锵有力。
不多时,人群散尽,只余两三人,向怀安问道:“这事儿你真的不管吗?”
怀安无奈一叹:“不是不管,也许……得请人帮忙。”
小凤楼。
程逸珩低着头在门前站着,左看右看,百无聊赖。
在他面前,一片明黄威严,今日所来,除了他这几队兵丁外,还有宫中行走侍卫。
有记忆好又眼尖的百姓指出,这些侍卫并不是上回帮怀安迎亲的那一波御前蓝翎侍卫。
非御前侍卫,那就有可能是其他大人物派来的了。
在这些宫中侍卫面前,程逸珩身后这一帮子小兵,像极了歪瓜裂枣,便是连他自己都站得东倒西歪,毫无束整可言。
不过没人管,反正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任务所需,必须得到场,说白了就是来充数的。
侍卫对付小凤楼这些人,费不了什么力气,只是片刻工夫,所有人都被绑着聚到了大厅里,个个低头不语。
那为首侍卫瞳如黑曜,目似鹰隼,程逸珩看了几眼,小声对身边的吴三口道:“你说那位大人是不是叫黑鹰?”
吴三口一脸迷茫:“大人您都不认识,小的怎会认识?”
程逸珩摇摇头:“你真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吴三口没明白这话,他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决定放弃此问题,思绪转向了面前局势:“大人,咱们是要把这些唱戏的都抓起来吗?”
“抓起来?”程逸珩冷笑,“他们亲自出动,断断不是只抓人那么简单,你看好了,今儿不见血是不会好过的。”
“啊……”吴三口一骇,声音颤抖,“那我要做什么?”
“你一个小崽子想做什么,保护好……大爷我就行了。”
他听此话,立刻站直:“是,小的一定拼力保护大人,绝不让您受一点伤害!”
二人说话间,但见那位“黑鹰”大人已经从被绑的一堆人中揪出了一花脸,用毛巾往他脸上一擦拭,油彩尽落,是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虽被捏在对方的手中,但他眼底从容,自有一股温文尔雅的气势。
黑鹰将他往前一推,嘴角带笑:“找到了,带走吧。”
这男子很快被缠了一层枷锁,叮叮当当地被迫往外挪。
身后有人忍不住喊他:“杨先生。”
杨先生回头,见陈掌柜面带愧疚:“对不起。”
“愧不敢当,幸好没连累你们。”杨先生摇头,发现这些侍卫无意找其他人麻烦,略略安心。
黑鹰带着人走了出来,在门外暂停,与属下说着什么话,这边程逸珩所携兵丁完全没起什么作用,闲来无事,吴三口又问:“咦,没见血啊?”
“那不是更好,要不然善后的事儿又得我们来,准备准备,我们马上就可以收工回去了……”
“且慢!”
他话还没落,忽而被一声厉斥打断。
这声音太重,以至于所有人都回头向后看去。
但见一青灰长衫的身影疾步走来,他的步伐大义凛然,走得气吞山河,清风吹动他的衣袖,那无畏神色让一众侍卫兵丁们都吸了一口气。
然后,忽然从旁边路口窜出一人,不偏不斜,撞到他身上。
但听“哇呀”两声,二人同时摔倒在地。
对面众人那刚刚深吸的一口气,这会儿都呛在了嗓子眼。
程逸珩看清楚那俩人后,抬手按了按额头,默默对身边人道:“诺,送血的来了。”
这二人正是林少维和向浮,他们方才一撞,都有点儿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起来,林少维衣衫上沾染了泥土,顿失方才从容模样,但他无畏气魄不减,冲上前斥道:“你们放了杨兄!”
向浮也冲过去,一并喊道:“对,你们放了那位先生。”
喊完后,又问:“这位先生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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