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记忆中的小道,陈青往清河村走去。
所谓近乡情更怯,陈青此时心中也有点忐忑,施晚吟,自己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呢?
自己占用了她儿子的身体,她会不会察觉到?
清河村村如其名,一条清澈小河从中蜿蜒而过,就像是一条玉带,系在村子的半腰。
陈青的家,就在玉带河的旁边。
走进村子,不少村民看见陈青,脸色顿时一变,有的嘴角挂着笑,却是看笑话的样子;有的则是扭过头去,不敢看陈青,还有的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青一看到众人如此,顿时心下一沉,肯定是施晚吟出事了!
陈青瞬间跑了出去,跑回记忆中的家。
转过一棵大树,一栋小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屋子很小,屋前种着一棵桂花树,已经堪堪有屋顶高,屋顶是青灰色的石片瓦,鳞次栉比堆叠而成,墙是砖土墙,墙皮脱落斑驳,显得年岁已久,颇有一番韵味。
然而,此时这番韵味,荡然无存。
墙上四处挂着烂菜叶,还有一些生鸡蛋的蛋黄和蛋清黏在上面,垂到一半,将掉未掉。
很显然,这面墙被人用鸡蛋和烂菜叶砸过,甚至不只是墙壁,连窗户和门上,有鸡蛋的痕迹,只不过被擦掉了很多。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用小木桶提着水,再用抹布沾着水,踮起脚,擦着墙壁高出的污渍。
陈青心中怒火狂涌,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心疼。
走了过去,陈青伸出手,接过女人手中的抹布。
施晚吟正踮着脚,想要擦拭高出的污渍,却还差了一截,突然,手一暖,被人按住,手中的抹布被人拿走。
“嗯?”
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身后。
“青子?”
施晚吟惊喜道,赶紧转过身来。
“……嗯。”陈青看着眼前肌肤雪白,却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面容憔悴,但眉眼间依旧能够看见年轻时候惊艳绝色的女人,不知道如何开口,支吾出一个“嗯”字。
“我回来了,你歇着吧。”
陈青接过施晚吟另一只手的小木桶,擦起墙壁上的污渍来。
“我算着日子,高考结束,你也该回来了。”施晚吟看着眼前的陈青,唇角露出笑容,一时间,整个小院落都温暖起来。
“有人来闹事了?”陈青尽量克制自己的怒火,温声细语道。
施晚吟轻轻摇头:“没有什么的,我关上了门,她们便进不来,只得丢些东西泄愤。”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不说这些了,我去菜园摘菜。”施晚吟从容恬静,转身走进屋子,拿着一个小篮子,走了出来,绕到屋子后面去,那里是她自己开辟的一个小菜园。
等施晚吟的身影消失之后,陈青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怒气狂涌。
是谁?如此欺负施晚吟!
纵使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但也不容许别人欺负她哪怕一根汗毛!
陈青将木桶放下,看向院子外的大树。
从大树后面,探出一个小女孩的小脸,看到自己被发现了,于是走了出来,跑了过来。
“青子哥。”小女孩十一二岁,身上的衣服又缝补的痕迹,但很干净,脸色露出阳光的笑容。
林桃子,隔壁的小女孩,从小跟着陈青屁股后面长大,就像是陈青的小妹妹一样。
陈青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招了招手,摸着小女孩扎在后脑勺的马尾辫。
“你知道怎么回事么?”陈青问道
“他们欺负施阿姨。”林桃子赶紧道,“吴大赖,刘二麻子,还有麻三儿,他们前天在河边抓鱼,刚好施阿姨去洗衣服,就故意捡石头丢进施阿姨身边的河水里,想溅湿施阿姨的衣服。”
“施阿姨不理会他们,走到下游去洗衣服,没想到他们不依不饶,追了上去,嘴上还骂骂咧咧,说……说……”
“说什么?”陈青脸色冰寒。
“说施阿姨是个寡妇,还装什么大姑娘。”林桃子说着,小脸气得通红,“他们……他们隔着河,还想对施阿姨脱下裤子尿尿……”
“咔嚓!”陈青手中的木桶柄顿时碎裂,木桶掉落在地上,里面的水泼洒出来,泼洒在陈青的鞋上,他也无动于衷。
“然后呢?”
“施阿姨还没等他们解开裤腰带,提起木盆,转身就走。”
“可是,可是他们却更嚣张了,游过玉带河,追着施阿姨,说她装清纯……寡妇装玉女……晚上摘黄瓜什么的……”林桃子说着,小拳头都捏了起来,气得直发抖,“太可恶了他们!”
“施阿姨不理他们,却也没回家,而是把他们带到田里,在那里,他们三个的老婆正在翻地,听到这话,顿时拧着他们的耳朵,一顿教训。”林桃子终于笑了起来,可是很快,脸色更加愤懑了。
“但是等施阿姨回家之后,他们几个老婆,却又挎着一篮子的臭鸡蛋和烂青菜,追着过来,往墙上丢着,说施阿姨是个……是个狐狸精,勾引他们的汉子……”
“咯咯咯……”
陈青把牙齿咬得直响,额头青筋暴起。
这一刻,他比得知暗害徐晚晴和韩佳人都是黑龙山江家的时候,还要暴怒。
林桃子看到陈青这样,也是吓了一跳,小声道:“我当时气不过,就喊村长过来,可是村长不仅不喝退她们,反而抱着胳膊站在树下看着,等她们砸完了,又叫骂一阵,才一起离开。”
“对不起,青子哥你不在家,我没有帮你保护好施阿姨。”
陈青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蹲下来捏捏林桃子的脸蛋:“不,你做的很好,后面交给我就行。”
林桃子被陈青捏着脸蛋,小脸一红,推开他后退一步,把头扭向一边。
“怎么了?”
施晚吟从屋子后面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木桶,顿时道,然后小跑过来,蹲下来扶起木桶,捡起碎裂的手柄,想要拼回去。
“不用。”陈青转过身,从她的手里接过来。
施晚吟看着他,语气安静道:“青子,你不要乱来。”
“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生气,你不要去找他们。”
“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施晚吟说着,一直看着陈青的眼睛。
陈青低着头垂着眼,轻轻点头。
“你看着我的眼睛!”施晚吟道。
陈青只好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如水的眼眸中,一片宁静,就像是静谧的湖水,任凭狂风再大,依旧涟漪圈圈。
“答应我,不要乱来。”施晚吟再次道。
“嗯。”陈青点头。
施晚吟这才点点头,拿起身边的菜篮,站了起来。
“你把木桶手柄拼好,用绳子扎起来,还能用呢。”
“我去烧菜,桃子今晚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做了西红柿炒蛋哦。”
“嗯。”林桃子乖巧的点点头,跟着施晚吟走了进去。
陈青蹲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木桶碎片。
一个木桶,碎了都要扎好继续用。
一碗西红柿炒蛋,便是家里最丰盛的菜了。
施晚吟如此贫苦善良,以宽容的心对待一切的恶意,却仍有人来骚扰她!
好,很好!
陈青将木桶手柄拼好,再取来绳子,一圈圈缠绕……
林桃子替施晚吟洗好菜,走了出来,看到陈青手中的活,忍不住蹲下来仔细看。
“青子哥,你的力气……好大?”
陈青手上,一圈圈的绳子,生生勒进木桶手柄上,入木三分!
“桃子,你带我去那三个人的家。”陈青看着林桃子,声音低沉。
“现在?”林桃子诧异问道。
“对,现在!”陈青的已经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在压下去,他的胸口就要爆炸!
……
“吃饭啦!”
一会儿之后,施晚吟端着一小碟西红柿炒蛋走了出来,却没看见人。
走到门口一看,只有地上一只被扎好的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