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说完,洛初就像是个一下子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垮了。
如果说刚才还有些小孩子的任性胡闹,现在就是降到了冰点,不准任何人靠近。
“洛总,司机来了,我送你回去吧。”秘书看到了不远处庭院外头停着的一辆车,也不管有没有看清,不管是不是他家的车,先带走再说。
不能再丢脸下去了。
南乔看着那两人上了车,彻底走远了,才收回了视线,转头的时候,对上了站在灯下看着自己的祁睿的目光。
“祁睿?”
他站了多久了?刚才都被他看到了?
“他,他喝醉了。”南乔有些紧张,像是心虚的解释,吞吞吐吐,也只能说,他,喝醉了,那是真的喝醉了么!没撒谎!
祁睿皱着眉头,“他的酒量一向来很好。”走近南乔,将她身上跌落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再一次披在了她的肩上,这才舒展了些许眉头,虽然面色还是冷冷的。
所以,他刚才皱眉生气,是因为怕自己着凉?
“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想起了伤心的人,所以再好的酒量也没有用,”南乔似是有感而发。
“我知道。”
祁睿灰了眼眸,“今天是那个人的生日,不出意外,也就是她去世的日子,他,是该伤心。”
祁睿和洛初一样,不管很多年后,不管过去了多久,形容起那个女孩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避免“忌日”“死亡”这样的词汇,好像这样那个人就只是离开了,睡着了,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甚至避开提起她的名字,提起那两个字。
他们知道骗不了别人,所以开始欺骗自己,最后身边的人也只能渐渐的欺骗着他们。
伤心的不仅仅是洛初,还有他,还有很多人。
“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每次提到关于“她”,哪怕只是一个字,这个男人,就连借口都很拙劣,“天晚了”,“累了吧”......
“好。”然而南乔习惯了。
因为不仅是她。
一开始,她高调的出现在祁睿的身边的时候,就有很多流言蜚语。
媒体大都报道的是一些,“灰姑娘逆袭高级名媛”“进军娱乐圈步入上流社会”“祁少深情为爱痴迷”,有的没有,左右都让人看着,很一般,千篇一律,全都是套路。
只是也偶尔会有一些人,会将她同当年的江家小姐联系起来,特别是,当有人叫她“乔小姐”的时候,而不是南小姐,或南乔小姐,而祁家三少,对着关于自己心底的江家那位小姐有丝毫牵扯相关的字眼,都能把自己缩起来的祁家三少,这一次,听到后也没有丝毫反应,算是默认了这样一个出现与存在,这才是南乔,让更多人注意到南乔的不同之处。
当初的江乔,也叫乔小姐,也被人称之人一声“乔小姐”。
江老太爷给她取名“乔”,除了效仿古人“大小乔”的美艳尊贵。
“乔”,高耸,乔木,乔迁,意义优美,乔木世家,即为贵族,又同“骄”,骄傲高贵,只是,乔,又有假装,假扮之意,但依然不影响它本身的含义,美丽高贵,骄傲耀眼。
而南乔,或许就是那个不被考虑的反面意义吧。
后来,南乔出演了祁睿投资的电影女主角,正式出现在公众的面前。完完全全的大女主戏,电影褒贬不一,有人说,南乔的这张脸,五官很柔和,特别是眼睛,大而有神,难得的纯粹,但整体却带着攻击性,可塑性强,也有人说,不过区区戏子,但好在话题度高票房也不差。
大家纷纷的将南乔同从前的那位“乔小姐”相提并论,只是谁也不敢随便提起那位“乔小姐”,也只是背地里暗暗的议论上几句。
大家都说,祁睿是看上了她的容貌,看上了她的名字,看上了她一点点的相似,所以容忍她的脾气,容忍她的习惯,容忍她的放荡。
“停车。”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坐在后座的洛初开了口,这样的语气,冷静自持,一点也不像刚才喝醉了酒的男人。
“洛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秘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自家的总裁,依旧是低着头,这个地方不好停车呀。
“停车。”
司机还是找了个地方,把车听在了路的一边。
“洛总,怎么了?”秘书转过头去看着自己跟了许多年的总裁。
今天的洛总真是反复无常,判若常人。
“下车。”洛初微微的抬起了头,“车钥匙留下。”是命令的语气,冷冷的不容人反驳。
“洛总?”这又是闹哪一出呀。
“我让你下车。”语气加重了一些,显得有些不是很耐烦。
“洛总,你喝酒了,”秘书好言相劝,希望能够给劝回来的,“你要去哪,司机送你也是一样的。”一个醉鬼,刚发完酒疯,冷静了一会,现在还想飙车,大哥,国内酒驾查的很严的,就算是刚回国,也要有点基本的常识吧,最抓到要坐牢的,到时候要上头条的,我还得去牢里给你交接工作。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去死,你们也跟着一起吗?”洛初抬起了头,对着秘书的目光,深邃阴冷,却像是说着极其平淡的话语。
“下车。”很显然我们洛总并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打开车门,就下了车,走到了前车门驾驶座那儿。
“好的,洛总,你自己当心。”司机倒是最先下车的,把钥匙留在了车上,一副我可惹不起的样子。
秘书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也接着下了车。
还没站稳呢,车一下子就发动开走了。
留着秘书和一个没有车的司机在晚上十一二点,在回国的当天,彻底领略了一下黎川的街头风景,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冷。
秘书隐隐的觉着,南城这个城市,他不该跟着他家洛总一起回来的,千不该万不该,要不我走到机场,去买张机票,回美国吧。
忘了说,这个秘书叫王锡州,算是一个关键人物吧。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明天见。”
祁睿开车送南乔到了南乔的小区楼下,是下半夜的缘故,很快就到了,一路上也很安静,没有什么人甚至没有什么车辆。
“好,晚安。”祁睿侧着脸对着南乔笑了笑。
“晚安。”
南乔解了安全带,半开车门正打算下车,“阿乔,”
“恩?”南乔回着头,散落在肩上的秀发轻轻的甩了甩,被南乔顺势拂在一边。
“别委屈自己,”
“好。”
这是祁睿常常对南乔说起的一句话,“别委屈自己”,而南乔也不止一遍的告诉祁睿,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很多时候,南乔都不知道,这份委屈,是从哪里给到人的错觉,让人觉得自己很委屈,南乔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委屈,怎样才算是不委屈。
但南乔无疑是幸运的,她也绝不会委屈自己。
祁睿坐在车里望着南乔离去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开车离开。
祁睿经常接送南乔,却从未下过车,一次也没有,总是将车停在一边,而他坐在驾驶座上,安静的等南乔上车,送南乔下车。
“南乔,”
南乔进了屋,也不打算开灯,换了鞋子,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低着头,两手撑着额头,沮丧又焦虑。
“你怎么来了?”南乔说的很稀疏平常,却顾自己往餐厅走去,并不打算搭理他,也不打算招待他,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
她真的很疲倦,今夜,特别的疲倦。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又和祁家那个少爷在一起?”听声音是个男人,语气态度很隐忍,也很不耐烦,可能是等着的时间太久了。
南乔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是南姨出什么事了吗?”
南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没有,她在医院,她很好。”
“有了三少的照顾,她自然会好的。”南乔是这样回答的。
是啊,有了祁家三少的照顾,自然是好的,什么也都是方便的。
“还有事吗?”南乔喝了一大口水,将杯子放在了桌上,说着,“我很累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去休息了,很晚了,你也回去吧。”说完便往里屋走去,并没有打算留他。
屋子里一直没有人开灯,一直都是漆黑的,好在外头夜色也有着些许灯光的影射,所以还能识清些路,和简单的看着一个轮廓。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像是起了来什么要紧事,回头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桌子那有些钱,算是生活费,南姨身体不好,给她多买点东西。”并没有多看沙发上的人一眼。
坐在沙发上的人这个男人,叫南天,而南乔从进门后口中一直提到的南姨,是南天的母亲,南乔的养母。
生了病,前几年动了手术,身体也一直不是特别好,现在在疗养院养着,也一直住在疗养院,祁睿托了人照顾她。
这些年,南姨生病住院、动手术的钱都是南乔出的,准确的说是祁睿出的,包括南天的日常起居消费。
南天是南姨的亲生儿子,算是南乔的哥哥,并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一直都零零散散的做着一些兼职,其中有一半是因为南姨的病,需要人时时的照看着,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南天这个人的性格,他总是有些,眼高手低,过分的抱怨生活。
好在这些年,有了祁睿。
南乔一直很感激祁睿,也正是因为如此,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南乔,祁睿的好,而她和祁睿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时时刻刻警醒着南乔。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南天终于站了起来,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又倏地坐了下去,低着头用略带着沙哑的声音说着,“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谢谢。”南乔没有回头,而是淡淡的道了一声谢,然后就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不去管房门外的这个人。
进了房间的南乔关上了门,依靠在门上。
今天是你的生日,所有人都在祝你生日快乐,可是这是南乔的生日啊,我亲爱的阿乔,你的生日呢?是否还有人记得?
南乔甚至不想洗澡,躺在床上,来不及脱去脚底的高跟鞋。
都说灰姑娘的水晶鞋会给人带人好运,就连公主也羡慕。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喜欢。
如果可以,她不愿意穿水晶鞋,也不愿意遇见王子。
南乔看着灰暗的天花板,南乔现在住的公寓是祁睿找人安排,夜景很美很美,南乔很怕孤独,也怕黑,不开灯根本睡不着,但南乔又害怕开灯。
窗外没有星星,但依旧斑驳闪闪,可她是透过窗户,落在南乔的身上。
南乔嘴角一扯,可你是灰姑娘呀。
南乔闭上了眼睛。
她讨厌夜晚,讨厌安静,讨厌孤独,可她却活在黑暗里,过着孤独的日子。
过了一会,南乔听到了外头的门被带上的声音,很轻很轻,关门的人真的很小心很小心。
南乔开了自己卧室的门,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离开了,南乔终于是开了灯。
客厅里的灯很亮,也很刺眼。
整个屋子里空无一人,是剩下了南乔,很安静。
沙发坐垫上有着一个明显的凹印,很显然,那个方才坐在那里的人,坐了很久很久,在这样安静又黑暗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等了很久很久。
南乔啊,你真贱。
南乔环抱着自己蹲在了地上,无助又彷徨,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圈,小小的,很柔弱,不停的颤抖着,若不是看到了她眼角渗落的泪水,根本察觉不出也听不见,原来她是在哭泣。
而另一边的洛初,此时已经跨过大半个城市。在天开始微微亮的时候,来到了南城郊外的一处墓地,里面葬着他的阿乔。
洛初跪坐在一处墓地前,双手颤抖,泪眼婆娑。
他颤颤巍巍的手摸着墓碑上刻着的她的名字,江乔,再无其他,甚至没有一张照片,洛初已经快要记不得她的模样了,那个他放在心上的女孩,那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姑娘,眉眼弯弯的,笑容浅浅的,软软糯糯的唤一声,“阿初哥哥”,真好。
那是他的阿乔,是他独一无二的阿乔,也是最好的阿乔。
“阿乔,生日快乐。”
“阿乔,我想你。”
“阿乔,我不敢想你。”
骄傲阳光的少年在这一刻,颓然如一个瘾君子,再没有半点生息,只是一味的低着头,抵着头,双手颓然的垂在一处,却紧握着双拳。
往事。
洛初第一次见到的江乔的时候,是在祁家。
那一天是祁家三少爷也就是祁睿的九岁生日,八岁的洛初遇上了五岁的江乔,从此一眼万年。
“三哥,生日快乐,”
小小的江乔将礼物递给祁睿的时候,洛初和祁睿正在外头的院子里。
“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
祁睿是家中的独子,孙家生得是个女儿,凌家生得也是个女儿,至于言家,在当时来往的不是特别的密切,所以见了洛初,再加上年岁相仿,两个小男孩总是很能玩到一块去,于是祁睿从小同洛初就很要好,也总是呆在一起玩闹。
而当时洛家刚刚来到南城,虽说是和江家老太爷交好,但也只是祖父母那一辈的事情了,别说洛初的爸爸妈妈尚且还不熟悉环境,更不用提起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了,在这之前,洛初甚至还不认得祁睿,自然也是不认得江乔的。
见眼前的小女孩喊祁睿“三哥”,只是觉得奇怪。
祁睿并没有搭理一旁的洛初,而是笑着接过了江乔手中的礼物,熟练又亲昵的牵过了江乔的手,将她拉到了一边坐下,并且将手中的玩具递给江乔,任她随便挑选。
也没有打算同洛初介绍介绍,还是江乔先问起了洛初。
“你是谁?”
“洛初,”
“哦,你就是爷爷常常提起的洛家的那个洛初,”
江乔似乎是听说过洛初的。
“爷爷?”
“我叫江乔,南生乔木的乔,”
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弯起了眉眼,笑容浅浅的,十分好看,烙印在洛初的眼里,只觉得如春日风光般动人心弦。
南生乔木,一如初见。
后来洛初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江家的小小姐,江老太爷的孙女,江乔,也是小小年纪就名动南城的江家阿乔。
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洛初不在去祁家找祁睿玩了,而是日日在江家缠着江乔,只为了听她喊他一声“阿初哥哥”,就像喊祁睿“三哥”一样,软软糯糯的,声音甜甜的。
“叫哥哥,”
“不要,”
“你为什么叫祁睿叫哥哥?”
“他比我大,自然是哥哥,”
“我也比你大,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不要,”
“听话,喊我一声‘阿初哥哥’,就好,我也想有个妹妹,我会比祁睿对你还要好,”
“不要,”
“你要怎么才肯喊我一声哥哥,”
“......”
洛初是个执拗的人,也是个固执的人,对江乔更是如此。
年少时的感情,起的突兀,长得迅速,终了无奈,没有半点的理由。
就像洛初对江乔,一开始只是为了听到她口中喊着一声“阿初哥哥”,只是因为别人有他没有。
洛初在意江乔,这是不争的事实。
洛初有多在意江乔,无人知晓。
而这份在意是否出于喜欢,更是无人知晓。
因为这个女孩,没有来的及长大。
正是因为如此,这是一辈子的遗憾,也是一辈子的期许,旁人比不了,也比不得。
祁睿送南乔回家后,再南乔家楼下等了许久,才开车离开,再次回到祁家。
祁家的场散了之后,祁家又如往日一般空荡荡的,祁睿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昏昏沉沉的,毕竟是喝了不少酒,还动了不少怒。
“少爷,外头有人找您,说是洛少爷的人,”过了一会,听见管家来说,说是外头有人来找。本来别说是祁睿,就连管家也是不会去搭理的,只是一听到是“洛少爷”的人,便多了一嘴,进来同祁睿说了一声,毕竟洛少爷不是寻常人,而也少有人会冒着洛少爷的名头堂而皇之的行事。
“让他进来,”
“好。”
祁睿从沙发上半撑了起来,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凉了半截的茶水,算是醒醒神了。
“祁先生,你好,”进来的是个陌生的脸。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是洛总的秘书,姓王,”洛初的秘书,王锡州,这次跟着洛初回国的人之一。
洛家一直在国外做生意,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这几年有回国发展的意图,于是派了洛初回来潜潜水,探探底风。
而祁睿看着这个秘书行事大胆,想来也不是个小人物,要不是深得洛初看重信任,就是深得洛家看重信任。
“有什么事吗?”祁睿说着。
“我们洛总今天晚上给您添麻烦了,我特地来赔罪,”秘书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传说中的祁家三少,南城最金贵的少爷了。
“你们洛总让你来的?”祁睿一听就觉着这个秘书的话有些咯人,凭他对洛初的了解,百分之九十八是这个秘书自作主张,剩下的百分之二是给洛初今日的不正常找的一个借口和台阶下。洛初要是真能这么同他懂分寸,那怕是真的要给他添麻烦了。
“这...当然是我们洛总的意思,”秘书有些寒颤,他家洛总,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惹了一身的烂摊子,人倒是不见了,可不得我来连夜上门赔罪呀,我初来乍到的,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哪晓得,可不得谨慎些...
不对呀,这好像也不太对...
“洛总初来乍到,不懂得分寸,扰了您的晚宴,是我的失职,”秘书继续说着。
“你们洛总要是知道自己的秘书专门来祁家找我替他赔罪,估计明天就没有秘书了吧,”祁睿调侃着。
“祁...祁先生这话说的真是...幽默,”秘书信得是核心主义利益观,走的是精简路线,事对事,人对人,领一份工资做一份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不太懂得什么人情世故。
“大家都习惯喊我一声‘三少’,”祁睿听着“祁先生”这个称呼,实在觉得有一些些的突兀。
“三少,”秘书应着改了称呼。
“你回去吧,”
“我...这...好,”
为了配合洛初,秘书还拿了一些礼物,作为赔罪,刚才一道拿来,放在一边了,祁睿瞧见了,接着说了一声,“东西就留下吧,我同洛初没那么矫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真的当回事,”
这话说的虽然有些暧昧,听起来像是假的,可却是实打实的,祁睿同洛初真的没有那么矫情。
王锡州是不认得这个祁睿,只是听说过,当然大部分是从洛初那里听说的,毕竟一部分的新闻报纸可信度不高,一开始王锡州还怀疑怎么祁家三少就能同洛初成了好兄弟,祁家可是最重礼节讲规矩的人家的,要是放在古时候,那就是清流官宦人家了,最重的是名声,教出的子弟也都是温文儒雅那一挂的,再想想自己家的小洛总,那可真是...一言难尽,这两人怎么就会好到一块去,简直难以想象。
现在想想,还真是奇了,这个祁睿同他家洛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有的一拼,一个安安稳稳呆在南城,一个放放当当呆在国外,一个是在明面上撩,一个是在暗地里耍,都是深情款款,各有各的喜好,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走的是阴郁高冷少年外加邻家大哥哥的路线,一开始让你觉着温润如玉,实则冷然如霜,难以接近,一个走的是幽默风趣外加霸道总裁的路线,一开始让你觉着芳心动漾,实则同样冷然如霜,难以接近
只有一点,都是高冷,也都难以接近。
然而事实证明,就是如此奇葩,也是十分的简单。
“谢三少,我们洛总就麻烦你了,”
这下秘书才信真的没事了,说完便离开了祁家。东西都收下了,应该便是应了你这份情了,总算可以放心了,秘书虽然不知道今夜洛初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反常又出格的事情来,但是现在洛初联系不上确实是真的,而他是跟着洛初一起回来的,在南城远没有洛初熟络,也不是很懂,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也确实猜不到洛初去了哪里,要是祁睿同洛初的关系真的那么好,应该也是知道一些隐情的吧,说不准祁睿还能比他先联系上洛初,这样也是好的。
果然,秘书走了之后,祁睿就拿了手机给洛初打了电话,洛初没有接,祁睿给洛初发了一条消息。
“阿初,闹够了,也该回来了,”
祁睿比江乔大四岁,比洛初大一岁,洛初同江乔是两家自幼定下的儿女亲事,江乔喊一声“三哥”,祁睿自然也当得洛初的一声“三哥”。
既是三哥,自然要做哥哥该做的事情,是为着洛初,也是为着江乔。
不说旁的,祁睿知晓,江乔是顶宝贵她的“阿初哥哥”的,若是洛初过得不好,江乔也是会伤心的。
“阿乔,洛初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
“阿乔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愿喊他一声‘哥哥’,”
“我若是喊了他‘阿初’哥哥,不就是认了他做哥哥了吗,要是他真将我当做了妹妹一般看待,怎么办,我不要,”
“他生得好看,长得白白的,也十分的有趣,也总是将好玩的好吃的寻来给我,也经常逗我笑,”
“阿乔很喜欢他,和三哥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哦,”
那一年,江乔六岁,洛家在南城已经呆了一年了,洛初也缠着江乔喊哥哥有近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洛家大少寻罗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送去江家,送给江家那位古灵精怪的小小姐,江乔尽数收了这些礼物,却始终不肯如洛初所愿,喊洛初一声“阿初哥哥”。
那一年,祁睿问江乔,那是江乔第一次告诉祁睿,她喜欢洛初,江乔喜欢洛初,和对祁睿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原来如此。
小小的孩子,便已是这般的芥蒂。
后来大家都洛家的阿初想来是喜欢上了江家的阿乔,如此的殷勤...
再后来洛家同江家定了儿女亲事,允诺将江家阿乔许配给洛家阿初,在洛家要离开南城的时候,两家还办了一场宴席,喝了儿女的酒,就等着两人成年成人,洛家上门来迎娶。
“小睿,过来见过你江爷爷,”
“阿乔,这是你祁叔叔和祁阿姨,”
“爷爷好,”
“叔叔好,阿姨好,”
“这是你祁睿哥哥,是祁家的三少爷,比你大四岁,”
那一年是江家老太爷的寿宴,也是祁睿第一次见到江乔。祁家同江家虽说是故交,其实本没有什么大的往来,无非是看着江老太爷的一分薄面。
祁家子嗣众多,直系的旁系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江家除了一个江老太爷,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人物,江老太爷是个喜欢儿女的人,却只得了一个儿子,却也没有多大的能耐,只得了个宠妻孝顺的名头,娶了个媳妇,是个病弱的,结婚多年,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是江乔,虽说是个女儿,却着实把把江老太爷高兴坏了。
“这个给你,”祁睿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手上,递给江乔。
“阿乔,不可以这么没礼貌,”江乔还没来得及接过来,就被斥声喝住,缩回了自己肉嘟嘟的小手,藏在背后,还不忘吐吐舌头,十分的可爱。
“没关系,妹妹若是喜欢,就都给妹妹,”祁睿将手中的巧克力塞给江乔,江乔才再次伸出了手去接。
“谢谢三哥,”那时候的江乔还刚刚学会说话,小小的一个人,在爷爷的寿宴上穿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很是可爱。
“这孩子,真是没礼貌,让各位见笑了,”
那时候的江乔不会知道,江家对祁家已然是高攀了,而祁家也是个龙蛇混杂的,且不说到底有没有看不看上的意思,总还不至于亲厚到随意被人亲厚喊了一声“三哥”的地步,白白的认了一个人做妹妹,祁家素来对家族观念看的很重,重子嗣血缘,也是个爱守规矩的。
而这一声“三哥”,未免不会让有心的人寻了去,说是江家故意想要高攀祁家,想要拉拢成了一桩儿女亲事。
“阿乔若是喜欢,三哥便做阿乔的三哥,一辈子护着你,好不好?”
“好,”
祁睿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女孩,很多时候,总是弯着那双好看的眉眼,带着浅浅的笑容,声音甜甜的,软软糯糯的喊他一声“三哥”。
后来很多都说,祁家金贵的三少爷应承了江家阿乔的一声“三哥”,是一辈子的事了。
也有人说,江家阿乔小小年纪,认了祁家三少做哥哥,许了洛家大少做媳妇,是江家走了一步大棋。
不管何故,是巧合还是不巧合,江家阿乔的这声“三哥”,喊的时候甜甜的,十分的软糯,都快化了人心了,也是这一声化了人心的“三哥”,困了祁睿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除了江家阿乔,无人再喊祁睿一声“三哥”,也无人敢喊祁家三少一声“三哥”。
而自江家那场大火之后,再无人提起江家,提起江家阿乔,这两家更是如此。
只是不管是祁家三少祁睿,还是洛家大少洛初,一个继续跟着家族呆在南城,一个跟着父母远赴国外,两个人长大了,都是一副不正不经的模样,谁也劝不住,是花心,也是死了心。
他们都在各自的地方守着自己的心,找着那个阿乔,找着那个像阿乔的人,盼着阿乔。
因着她走在了年少时,因着她未能长大,所以想着无数的可能,所以不肯放手,日日执拗,日日期盼。
若是阿乔长大了,她会是个什么样子......
前日夜里喝了一场酒,第二日起来,总是觉着头涨涨的,身子酸酸的,心里空空的,放掉了又抓住了,最后放不掉也抓不住。
前些年遇见了一个人,几年后想起,自然也是如此。
而祁睿同洛初便是这样两个人,过着这样的日子,方式方法大相径庭。
往后的世界再精彩,往后的佳人再婀娜,他们始终活在回忆里,处在过去,只愿着,记着那张脸,好梦到那个人,继续遐想,便是足以。
“一会阿初来,别拦着他,你去大门口等等他,应该也快了,”祁睿对着先前的管家说着。
“初少爷要来?”洛家离开南城许久了,洛初也离开南城许久了,今时今日的洛初,更多的是外媒眼中的浪荡公子哥,十分的唏嘘。
“也许吧,留个门总是好的,”祁睿的眼睛瞥到了先前王锡州拎来的那盒子酒。
果然,不出半个小时,洛初开着车就来到了祁家门口。
祁家很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看的才出来,十分的冷清,至少此时,洛初站在门外,整个祁家,只有三盏灯亮着,一盏是外头的照明灯,领着洛初回家的路,一盏是里头客厅里的装饰灯,还有一盏自然是祁睿在的书房里的主灯。
洛初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光影,过了许久,才抬脚走进了祁家,然后上了楼。
书房门的是虚掩着的,祁睿一早就知晓他会来,洛初进来的时候,祁睿坐在椅子上,背靠着门,应该是睡着了,书桌前的茶几上醒着一瓶红酒,还有两个杯子。
“找我喝酒?”洛初说的轻松惬意,径直来到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半躺半坐着,看着窗外,只是两眼无神。
“恩,”祁睿半睁着眼睛,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就在这儿?那多没意思!”洛初很是不屑,虽然眼神无神又迷离,但语气还是十分的轻佻。
“哪里才有意思?”祁睿说着,说话间将椅子转了过来,看着假模假样,惺惺作态的洛初。这些年,他还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自然是......”自然是女人多的地方才有意思。
话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洛初便抬头对上了祁睿看着他的那双眼睛,祁睿的眼睛一直都很深邃,阴森森的,从小便是如此,看的人捉摸不透又心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逃,总觉着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与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十分的不相配。小的时候,大人们总说,祁睿像极了一个老学究,长大了一定是个书呆子,谁能想到,就像他们想不到,江乔会死在那场大火中,死在了她十二岁的生辰。
而那双只有对着江乔温柔似水的眼睛,洛初后来再也没有从祁睿身上见到,而今天,在本该是江乔二十岁生日的今天,洛初看到了祁睿那双望向江乔的眼睛,望着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也被人客气的称着一身“乔小姐”,得到了祁睿的另眼相待,在今日的晚宴上大放异彩,惹人艳羡。
洛初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那个叫南乔的女人,举止娇柔,言语轻浮,眼波勾人,对着他毫无羞意的说着,好啊,陪谁不是陪。
真是轻贱。
若是阿乔在,她也定然是南城最好最美的姑娘,璀璨又夺目,却不轻贱。
他的阿乔,阿初的阿乔,洛初已经不太记得了。
洛初只记得,第一次见着江乔的时候,是在祁家老宅的庭院里,和如今祁睿的这个庭院一模一样,祁睿将它还原修饰的很好,是真的用了心了。
后来近一年的时间里,洛初都在追着江乔喊哥哥,想要听到江乔的一声哥哥,就和祁睿的那声“三哥”一样,软软的,暖暖的,甜甜的。
洛初觉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女孩子,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这个瓷娃娃还会说话,说着话的时候,就像糯米糖,软软糯糯,也不甜腻。
这是洛初如今对江乔留下的仅能清晰想到的印象了,那个姑娘,有着弯弯的眉眼,带着浅浅的笑容,在江家庭院里种着的梨花树下,冲着洛初喊了一声“阿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