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厢,掀开门帘,室内的暖意笼罩过来,驱散徐云期周身的寒意,只觉得浑身舒坦。她脱下披风,三两下就窝到窗边的矮榻上,用毛毯裹住自己。
她的手里还握着刚刚赵豫戈给的那样东西,从他说的那些祝愿的话来看,这个被丝帕包着的东西,该是他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了吧?
这几个月来舟车劳顿、跋山涉水,再加上前些日子受了伤,徐云期是半点儿都没想起来自己的生辰已经近在咫尺了。
只是不知,赵豫戈是如何得知今天是自己的生辰的?
徐云期皱眉,陷入沉思,她实在是不记得自己何时告诉过他这件事,也许是兄长告诉他的?
徐云期有些理不清纷乱的思绪,手里的丝帕色泽乳白,真丝材质摸起来柔滑无比,只在角落里绣了一朵淡蓝色流云,针脚细致,丝帕看起来有些陈旧,不是新制的。
这朵流云倒是契合了自己的名字,徐云期心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丝帕里包着的是一条玉贝项链,小巧圆润的羊脂玉珠之间点缀着几枚形似海贝的青玉,海贝雕刻逼真,线条古朴,透露着几分异域气息。
徐云期一见此物就觉得别致,与见惯的金银首饰并不相同,也是,敦煌城的工匠是出自大漠的子民,造出来的东西该是别有一番风韵。
一时间倒是勾起了几分兴致,她唤了捉月取过一面圆形小铜镜来,将项链戴上,玉石触碰到颈上的皮肤,丝丝凉意渗透进来。
青玉海贝雕刻得栩栩如生、形神兼备,十分美丽,衬得徐云期一张清冷的脸越发出尘。
捉月笑着在一旁感叹:“果然是什么样的人戴什么样的首饰,方才看这条项链只觉得做工奇巧别致,徐娘子一戴上,更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感觉,再是合衬不过了。”
捉月又用十指将徐云期肩上的墨发往后拢了拢,镜中人颈上之物尽收眼底。
她瞄了一眼徐云期,在她耳边轻声道:“看来啊,将军是费了心的。”
徐云期看着镜子里的人出神,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那青色项链,的确很美,且十分神秘特殊,她从心底里就有几分喜欢。
她目光游移,忽然落在了锁骨上的那条玄色编绳上面,顺着那条编绳,一块雕花白玉落入眼中。
这是晏昔的玉。
徐云期突然一哆嗦,眼里的神采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她抬手飞快的取下了脖子上抓着的项链,草草用那方流云丝帕包回去,递给捉月,迅速道:“收起来吧,就收到柜子底下那个抽屉里。”
捉月冷不防接过那方帕子,诧异道:“娘子这是作何?”
刚刚收到的礼物,没看几眼就要收到犄角旮旯里去,这是何道理?看刚刚徐娘子的神态,又不像是不喜欢这项链的样子。
徐云期用一个笑掩饰起她的慌乱。
“无事,这东西贵重,平日里也不常戴着,放在手边弄坏了就不好了,你先替我收起来,等什么时候想戴了再拿出来不迟。”
捉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将项链用檀木匣子装好,放进抽屉里。
……
李慎羽此番前来敦煌,在都护府一住就是好几日,和赵豫戈两人忙的脚不着地,几个得力幕僚也时常进出都护府的书房。
徐云期心中暗自诧异,这两个人那夜明争暗斗了一番,这才过了多久,他们就又聚在一起商讨公事,称兄道弟起来。
看来她是白操心了,这些官场里打滚的人,装模作样的本领实在是无人能及。
着实让她叹服不已、五体投地。
徐云期知道那个煞星淳王还待在这府上没走,也就收起了出去走动的心思,正好天气愈发得冷了,她现在是正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在西厢窝着,每日就翻翻书写写字。
这一日上午,徐云期正托着腮帮子窝在矮榻上,和捉月逐青围在一起剪着纸花,小年快到,府里都在忙着去旧年的浮尘,打扫院落。
赵豫戈昨日也派人往西厢送了品类众多的糖饼及一些节日糕点过来应景,满满当当摆了半个斗柜。
看到这些东西,想到赵豫戈那日有些怪异的举动,还有抽屉里收着的那条青玉项链,徐云期就好似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送来的东西是一口也没吃,还有那条项链,她也在思虑着是否将它送还给他,只是这样,又好像有些不妥。
两个侍女剪刀飞舞,很快的剪出来两片花纹繁复的纸花来,一个是鸳鸯戏碧莲纹,另一个呈锦绣仕女纹样,仕女栩栩如生、宛在目前。
徐云期看了啧啧称奇,拿在手上看,道:“逐青,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这仕女的眉眼竟好似真人,这一手啊,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逐青平日里心性稚幼,往常行事都是按照徐云期和捉月的吩咐,乍然听到新主人这般夸赞自己,脸颊一下子红透了,羞赧低下头:“婢子也是和府里的嬷嬷学的…”
“娘子要是喜欢,婢子天天给娘子剪。”
徐云期随和,侍女们平常在她面前都是以我自称,逐青现在一口一个婢子,显然是十分羞涩,拘谨起来了。
徐云期哈哈一笑,被她逗乐了,用手指戳了戳逐青的额头,笑道:“好好,到时候就用纸花装饰这屋子,不用折花了,也免了摧残园子里的几株腊梅。”
捉月噗嗤一笑,打趣起逐青来,三人嬉笑在一起。
时间过得总归不算太慢。
是夜,都护府的上空盘旋着一阵丝竹之声,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
问仆妇,仆妇答,前厅又摆宴了,估计是那位贵客明日要离府,听闻今夜将军还请了善舞剑的能人来为贵客践行呢。
善舞剑的能人?
徐云期对此有些涉猎,向外走了几步侧耳细听,因为两处距离实在有些远了,听不甚清楚,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陶笛之声。
看不到剑舞,还是令人有些遗憾的,不过听到李慎羽明日就要走,这个消息却着实是振奋人心,自己再也不用一味在屋子里闷着了。
想到这里,徐云期只觉得通体舒泰,只希望他尽快动身,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眼前的好。
除此之外,赵豫戈处理完了手中事务,想来也该空出时间来践行他的承诺了吧。
……
三日后,眼看着小年就快要到了,赵豫戈那边依然毫无动静,他既没有出现在莲池旁,也没有到西厢来。
就在徐云期快要按捺不住,想寻到赵豫戈一问究竟的时候,那日前来西厢传她去赴宴的侍女又姗姗而来。
“将军正在徽竹阁等候,长安徐府来信了。”
徐云期一个囫囵坐起。
徽竹阁不大,离前庭很近,惯常是招待客人之用。
徐云期还是初次来这个地方,跟着那名叫远水的侍女,一言不发,远水对她好似也无甚热络,笑不到眼底,只是礼数周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徐云期暗想。
门未关,走上台阶,远水请徐云期入内,她则跟在其后。
室内摆放了一只长案,周围装饰简朴冷肃,案前只有赵豫戈一人端坐着,一袭黑衣,一旁侍立着一个青衣小厮。
行礼招呼过后,落座,徐云期观他神色如常,想来他和李慎羽之间的事,该是真的无大碍吧?
前几日怎么忙得没个影子的人,如今忽然坐在面前,徐云期却觉得无法坦然了,沉默端坐着。
这回倒是赵豫戈先开口了,问了几句她的身体,她一一好好答了,并未多话。
“前几日我忙于公务,你家中来的信倒是在我手里停了有两日了。”
赵豫戈从案上拿起一封信筏递给她,觉察出她的拘谨,心中犹疑。
她一向落落大方,对待陌生人亦是如此,怎么今日忽然和他客套生疏起来?
他又扫了一眼她的前襟,那里除了一枚白玉,并无其他坠饰,送的那条青玉项链她今日没有佩戴在身上。
这是……不喜欢?
赵豫戈皱眉,他并不知徐云期喜欢些什么,只是想着珠宝首饰之类但凡是个女子都爱,但看这情形,自己这是表错情了?
还是说,她不想佩戴我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