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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回府

寻君记 夷歌四起 9863 2022-11-05 02:10

  肃王府离徐府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马车轱辘碾过宽大的街道,在徐府门前停了下来。

  自从上次新婚回门之后,这还是徐云期第一次回徐家。大约是因了府里没有得到消息,大门处并没有派仆从迎接,看门的家仆们识得平疏,见她肃王府的马车上下来,急急忙忙往里跑去通传。

  “四娘子回了!”

  一接到家仆的通传,徐砚修才下朝回府脱了朝服,和傅雅两人急忙从内出来相迎,三人在正厅坐下。

  傅雅发髻松松用一支钗挽起,耳垂上戴着两颗色泽莹润的东珠,依然是从容不迫的气度,她拉着徐云期的手,佯装嗔怪道:“怎么今天知道回来看我们了?阿嫂还以为啊,你是有了夫家就把我们给忘了呢。”

  “阿嫂…”

  “我这不是回了?”

  徐云期勉强笑了笑,现在连阿嫂这样一句玩笑,她都已无法泰然处之。

  傅雅眉眼弯弯,握住徐云期的手不放,她有一段时日没见徐云期,一时间觉得有好多话要问,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皱眉道:“你看你,瘦了许多,脸色也这般差,昨夜做什么去了,做贼?”

  她神色暧昧,揶揄笑道,新婚男女,难免食髓知味。

  徐云期面上一热。

  “还有,今日怎的就你一人回了你夫婿人呢?”傅雅心中不满,她知道禁卫军的差事不好领,平日里颇为繁忙,可就算是再忙,妻子返家看望亲眷,也不该让她独自一人和仆从一起回来,这成了什么样子

  徐云期朝她微微一笑:“阿嫂!今日回府之事我没告诉他,是我自作主张要回来看你们的。”

  傅雅听她这么说,眉头稍解。

  “前日我还在和你阿兄念叨,不知你在王府过的好不好,如果那赵家的小子有什么地方待你不好的,你尽管告诉你阿兄,让他收拾他去。”

  徐砚修一身石青常服,坐在一旁,目光沉沉,蹙眉看着她们,竟是一言不发。

  徐云期嘴上应着阿嫂的话,看到兄长的沉凝之态,两只眼睛望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阿兄会这样,他怕是已经知道昨晚在丹阳公主宴上的事了。

  徐云期垂下眼,不敢看他,他既然已经知晓,也省了自己开口解释,只是不知,他了解了其中几分?

  傅雅瞄了徐砚修几眼,他还是端坐在那处,一句话也不答,傅雅一急,推了推他:“啧,和你说话呢。”

  徐砚修被她一推,冷哼一声,“雅娘,你还是先不要担心赵家为好,怕是在这之前,我徐家的脸面都要给她丢尽了!”

  傅雅一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徐砚修突然如此,出乎傅雅的意料,前几日两人还念叨着阿云,他当时还道,如果阿云在赵家过的有哪一点不好,他先一个不会答应。怎么今日…却摆了个冷脸出来。

  徐砚修忽然从座上站起,一身衣袍发出簌簌响动,看得出他正处在怒气之中,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傅雅,“你自己看!”

  傅雅打开他递过来的那张纸,上面字迹潦草,寥寥数语就写明了昨夜在丹阳公主的宴船上所生之事。

  徐砚修和傅雅夫妇二人皆出身于文人世家,又生性喜净,并不去凑丹阳公主这位豢养面首的奇女子的热闹。可徐府的眼线自然不会错过丹阳公主这一场惊动了半个长安的宴会,在第一时间就将消息递了上来,徐砚修当晚便怒不可遏。

  傅雅看完字条,抬头看了看徐云期,又看了看徐砚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偏向哪一方好了。

  她看着徐云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急急问道:“阿云,你告诉阿嫂,是不是因为昨夜之事,赵家那小子和你赌气,将你赶回来了?!”

  徐砚修闻言亦是震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徐云期。

  徐云期没想到阿嫂居然如此猜测,急忙摇头:“不,不是,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傅雅闻言松了口气,要是赵家如此绝情,那这赵家妇,不做也罢。

  徐砚修沉声道:“既然回来了,也该与我解释一番,你究竟干的什么好事!”

  “那伎子究竟是何来路,让你当着各路宾客的面,与之纠缠不清?要是你是像丹阳公主那般恶名在外也就罢了,可你是我的妹妹,是徐家之女!父亲在世时,我徐家家教,一向严整缜密,你如此行事,可有半分顾及家中?”

  舞伎戏子,在大梁朝,是比脚踏黄土的农夫还要低贱百倍之人,在此之前的十几年间,阿云是一句话都没和这等人说过,如今新婚,却和这种低贱之人有了牵扯不成?

  徐砚修见徐云期不答话,又想起今日上朝时发生的事,怒气更甚:“你可知今日我上朝之时,有几个鼠辈上前来问安,言下之意全是讥讽,我身为你兄长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谕之他会被那帮禁卫军的武夫如何嘲弄!”

  徐云期垂首,她没想到…

  要是有人嘲讽于他,他那个性子,怕是要和人起争执的,一时间心里又苦又愧,生出一丝后悔来。

  傅雅横徐砚修一眼:“你少拿那些东西来压阿云,怎么,只许你们郎君在酒楼里左拥右抱,阿云和那舞伎说几句话怎么了?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禁卫军那伙粗人又是什么好东西?”

  “就说左右卫那个齐崛,前几日不是还纳了个风尘女子入府?把齐夫人气了个够呛。我看啊,就是你那个妹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长得一副招人的模样,你看着吧,近墨者黑,保不齐他日后还要给阿云什么委屈受!”

  徐砚修眉头一皱,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半响才道:“你这妇人,黑白颠倒,我不和你论!”

  转头看向徐云期,“你来说说,此事究竟是为何?”

  徐云期稳住心神,在心中理清脉络,方才开口:“阿兄,昨夜是我一时失控,丢了徐府脸面,我对不住你们。”

  她抬眼看兄长两眼,目光闪烁,硬着头皮道:“昨夜我已经和他提了,我意欲合离。”

  一言落下,徐砚修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你…成婚不满一月,你说你要合离?”

  傅雅连忙上去拉住他,她这个夫君,虽然表面上是个文人模样,脾气却十分执拗,动气气来,怕是一巴掌就上去了。

  她急忙劝道:“阿云!此事可大可小,还没到这一步,你听阿嫂的话,切莫意气用事。”

  徐云期还是坐着,看着他们,下定决心般,静静开口:“那舞伎,会弹《惊鸿照影》。”

  两人都惊住了,室内气氛沉滞下来。

  徐云期又道:“我就是因为那琴音,才上去盘问于他,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问他从何处学的这曲子。”

  话落,却是让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了。

  徐砚修在原地踱步,从左到右,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忽然停下,指着徐云期道:“你现在就给我回肃王府去,昨夜之事,一个字都不要提,妹夫那里,我会去和他解释清楚,全当你是酒后胡言!”

  “至于合离,你最好将此种想法给我收回到肚子里!”

  他说完,傅雅也不劝了,她知道,只要和晏昔扯上了关系,这件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搞不好,还要担上谋反的罪名。

  她上前,柔声道:“阿云,你听你兄长你的话…”

  徐云期被她这么一劝,先前极力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们怕了,是不是?你们怕,我不怕,我要找他,大不了,我们在庄子里躲一辈子!”

  傅雅闻言愣住,看到徐云期双目通红的模样,自己也随即转头用袖子抹泪。

  徐砚修被她气得呼吸加剧,猛地拍了一下案几。

  “当初你自己来信说要嫁去肃王府,我还当你是想通了,没想到,你却是变本加厉。”

  徐云期听徐砚修的语气,刚刚的胆气去了一半,心下也是惊惧。

  怕他怒气伤身,急忙跪下,“阿兄…你莫气,你听我说,我们只要一找到他,即刻就把人送到隐蔽之地,不会让人察觉。我合离之后,也不二嫁,藏身于山庄中,不是要和晏昔做夫妻,就是过像从前一样的日子就好…”

  从前那样的日子,让她舍弃一切去换,她也甘之如饴。

  她泣道:“阿兄!那舞伎说不定是受晏昔所托,特意在宴会上奏琴,好让我知道他还活着,他此时一定是走投无路,阿兄,如果我们不救他,何人会救?”

  “阿兄,我求你!”

  徐砚修绝望般闭上双眼。

  半响,道:“拿徐府的声誉不说,我和谕之这些年的兄弟情分也可以不要,我可以帮你向他提合离之事,不怕他不应。”

  “但我知谕之救你性命数次,听平疏说,待你也是极好,你二人并非全无感情,”

  ““阿云,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你要合离,可敢说是问心无愧?”

  徐云期一愣,抓住徐砚修衣袍的手慢慢松下去。

  她问自己,可敢说问心无愧?

  徐砚修目光从上垂下,冷冷扫了徐云期一眼。

  “如若你问心无愧,我现在就派马车把你送到镜湖镇上去,你人到了山庄,我也就顾忌不了什么名声,天黑之前,必定亲自替你去肃王府提合离之事。”

  ……

  肃王府,午后烈日之下,赵豫戈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今日心烦意乱,骑马在街上多转了两圈,特意等过了午膳才回。

  进门之后,两旁全是仆从们的问安声,再进了青岚居,几个仆妇和侍女屈身。

  “郎君至”

  赵豫戈没有停留,一路往前走去,有些犹豫,还是掀开了内室的幔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在里面走了几圈,仔细看了一遍,一个人也没有,连她贴身的两个侍女也不见踪影。

  问一旁的陈嬷,“她人呢?”

  陈嬷不知徐云期去了哪里,只答,“今日一早夫人就带了平疏东菱两个出去了,没说去何处,老奴也就没问,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就回了,没想到这都过了午膳了,还未见人。”

  赵豫戈愣住,她走了?

  角落里,那只叫团儿的白猫在窗前的坐垫上睡着,软软的一团,时不时用爪子蹭一蹭脸。

  赵豫戈盯着那只猫,早已听不见陈嬷在说什么了,想起今早那些同僚的落井下石,又想起昨晚徐云期说的要合离的话。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室内,如堕冰窟,一时有些心惊肉跳。

  又怕又气,只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陈嬷被他失神的样子唬住,小心翼翼道:“郎君,要不差人去找找?”

  找?

  就算人找得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他动过那么一瞬间的念头,要不,就这样放她走算了?他赵豫戈何患无妻,偏要这个徐家女不可?

  这个念头出现只一瞬,又被他掐灭。

  他没有理会陈嬷,急急出了青岚居,让马夫牵了马来,跨步上马,驾一声,飞快往徐府的方向而去。

  谁知到了徐府,他来不及下马,就在马上问徐府大门处看守的家奴。

  府中娘子可回了?

  那看守的家奴见他满头大汉,身穿禁卫军银光闪闪的盔甲,煞气逼人,支支吾吾道:“这位…郎君,我家娘子上午是回了…可就在两刻钟前,又出去了。”

  赵豫戈没想到自己扑了一场空,抬手抹了抹脸上的几滴滚落的汗珠。

  “她去了何处?!”

  “小人不知…要不郎君进门问问我家大人?大人正在府中。”

  赵豫戈没有理会,将缰绳一拉,使马儿扭头,调转方向而去。

  他骑在马上,心里一下一下地打着鼓,燥热的天气里却感觉到手臂上、胸腔里滚着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在烈日下冒着丝丝的寒气,渐渐将他的身躯冻住,冻成铁板似的一块。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骑马漫无目的地往前,扬起道路两旁一阵纷纷扬扬的沙尘,两边的摊贩和行人急忙退避。

  拐角处,一辆马车正面驶来,竟也不避让。

  赵豫戈此时哪里会有心思想让,也直接挥动缰绳,照着原先的速度,朝道路前方冲去。

  那辆马车似乎无法,这才急急地停住了。

  驾车的车夫怒目圆睁,“哪来的不长眼的!可知这马车上坐的是谁?小心让你挨上几十道鞭子!”日光刺目,车夫骄横惯了,怒火冲天,下意识就骂出了口。

  待他看清楚黑色高头大马上的赵豫戈,一身银色盔甲,分明是禁卫军里高级将领的服饰。

  车夫愣住,止住了嘴里的骂骂咧咧,被赵豫戈冰寒的眼神笼罩下,打了一个寒噤。

  这时马车的帘幕被一只莹白玉手撩开,一个带了几分阴柔的声音响起:“少废话,几鞭子打发了他…”

  待他整个人从马车里出来,看到骑在黑马上的人,愣住,怎么是这小子?

  李慎羽踢了那车夫一脚,“没长眼的,不认得人了?你哪只眼睛不会看人的,本王正好挖出来下酒。”

  那车夫连连告饶,李慎羽不再理会,他刚从倚蝶楼出来,喝了一壶冰酒,浑身脂粉气,懒洋洋靠在车前,朝赵豫戈笑笑:“谕之,我当是谁,你大白天的,骑着马在街上发什么疯?”

  赵豫戈冷眼扫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废话,骑马欲走。

  李慎羽哈哈一笑,仔细看了他几眼,想起昨夜在江边宴船上所见之事。

  “着急着走做什么?来来,你来的正好,和我去府上喝一杯,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就是弟妹喜欢的那种粉面戏子,也是多得很,你带回去几个,说不定她还要感激我呢!”

  他摇头晃脑啧啧道:“我说你呀,真是,有徐四娘那样的美人在手里也看不住,生生让人家红杏出墙了,真是暴殄天物。”

  赵豫戈正握住缰绳的手猛地施力,在手心里勒出一道血痕,他盯着李慎羽一张笑嘻嘻的嘴脸,面色阴沉。

  他下马,在李慎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攥住了他的衣领,两只眼睛似要喷火。

  李慎羽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发怒的样子,心里咕咚打鼓,先前他谅赵豫戈不敢拿他怎么样,又记恨他此前从他手里抢了徐四娘,就想出言落井下石一番。但现在被赵豫戈这么抓着,却生出几分惧意来,他伸手扯了扯被攥住的衣领,纹丝不动,“哎!谕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刚刚也是一时嘴快…”

  赵豫戈一字一顿吐出几字:“要不是你有个皇帝老子,今天我就取你狗命!”

  说完勾手就是一拳,重重打在李慎羽脸上,声音闷闷,听得地上的车夫一阵牙酸。

  他把李慎羽往车里一扔,马鞭用力一甩,黑马一声嘶鸣,四蹄疾驰着往城郊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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