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不见,吴铮和以前判若两人。他留长了头发,还烫了卷,几缕卷发吊儿郎当垂在眼睛前面。他穿着皮夹克,敞着怀,里面的衬衣一半压在裤子里,一半随意拉出来。
如果说以前的吴铮是帅气潇洒的公子哥,现在的吴铮就是油腔滑调的纨绔子弟。
就算张南燕正在着急林栋的突然离开,也不由楞住了。
“小燕妹妹,别看呆了呀!现在发现我可比小林子帅多了吧!”
林栋没有心思听他吹牛,说:“别玩嘴了,快把后备箱开开。”
“好嘞。”吴铮在车坐旁边按了一下,后备箱砰得一声打开了。
林栋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中,然后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小南,你回去吧,我到了就给你发传呼。”
张南燕还想多说几句,林栋已经转身坐进车里。
“我去,这什么味呛死人啊。”
“这是香水!小林子,你说你这么不懂风情,怎么谈得恋爱,这不是委屈我小燕妹妹吗?连个离别Kiss都没有?”
林栋骂了吴铮一句,尴尬地看向车外:“小南……”
张南燕走近车窗:“林大哥,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传呼。”
林栋的目光流露出温情和不舍,他从车窗伸出手来,抚摸一下张南燕的脸颊,又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小南,你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晚上在家锁好门,有空就和白静她们一起出去玩玩,不要节省。对了,这些钱你拿着。”
“不用,我有钱……”
“我到家就不用花钱了,你拿着,别让我担心。”
林栋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你等我,家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顺利的话初十之前我就回来了。”
张南燕含着眼泪,点点头。
“吴铮,走吧。”
小轿车发动起来,很快就开出了张南燕的视线。
张南燕往回走。
有一对情侣迎面而来。男生一手拉着行李箱,还提着一大袋零食,另一只手拉着女生的手。
女生很难过的样子,男生就一直说笑话逗她开心。
男生越逗女生越难过,最后女生哭起来。男生就停下来,站在路中间哄女生。
张南燕正好和他们擦肩而过,听见男生柔声安慰。
“乖,别哭。放假就一个月,很快我们就可以再在一起了。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每一小时都给你发短信,每一分钟都想你,保证让你打喷嚏打个不停。”
女生哭着笑出来:“我不舍得和你分开。”
男生把女生搂进怀里,旁若无人的亲吻她。
张南燕从他们旁边走过去,走着走着,眼泪流了出来。
张南燕不好意思地告诉郑帆,她不需要请假了,希望过年期间可以继续上班。
郑帆温和看着她,说:“这样正好。我正发愁只有我们两个人过年会寂寞呢,你能留下太好了。”
张南燕心里暖暖的。郑帆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他从来不会用同情的眼光看待她,不会刻意安慰,只会平等、尊重地对待。和他相处,张南燕感觉如沐春风,不自觉就产生信任和亲近的感觉。
夏白萍开心地拉住张南燕的手,说:“小燕,你就搬过来住吧,省得每天还要跑来跑去。”
张南燕想不到夏白萍会这样提议,她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不会耽误功夫的。”
“你一个人,晚上回去孤零零的,又冷又孤单,就搬过来住吧,我们一起过年,热闹些。”
张南燕推辞着,不肯接受。
夏白萍看向郑帆:“老郑,你快帮我劝劝呀。”
郑帆微笑着说:“燕子,你就搬过来吧。家里原本就有保姆住的房间,收拾一下就能住了。这样你早晚不用来回跑,我们也放心。再来,咱们也热热闹闹过一个新年。”
张南燕终于点头:“嗯。”
张南燕搬进了郑家,一向沉静的家里也渐渐有了人气。
新年渐渐临近,张南燕每天忙碌着打扫卫生、准备食物。
腊月二十三,吃过中午饭,张南燕就开始准备熬腊八粥。
她昨天跑遍了菜市场上买齐了材料---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红枣、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松子、葡萄干。
她坐在客厅的阳光里,精心挑拣着材料。
白的米、黄的米,红的豆、黑的豆,一粒一粒在她的手指间跳动,像珍珠、像玛瑙……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在农村,进了腊月,孩子们就等着过年了。
大人们额头上的纹路被西北风吹得更深,一双手抗不过寒冬腊月,满是沟沟壑壑。
爹咬紧了牙,赶在年前多干一场活。
娘念着、骂着,粗糙的双手蒸出花馍、炸出肉丸。
粮圈里角角落落扫扫,大的小的豆子、好的坏的米粒都倒进锅里,有多少样就煮多少样。柴火烧出旺火、熏出浓烟、熬出香喷喷的谷香,随着炊烟飘扬。北方的方言在北风呼啸中特别大声、特别粗噶---“回家吃腊八粥喽!”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忽然,郑帆的声音合了进来。
张南燕吓了一跳,赶紧停了口。
郑帆从书房里走出来,笑着说:“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童谣了。”
张南燕好奇的问:“您也知道这个儿歌?”
“那是自然,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呀。小的时候,也唱着童谣盼着过年。”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满街走!
哈哈……
嘻嘻……”
两个人一起唱出最后一句,一起笑起来。
笑声传到卧室里,夏白萍摇着轮椅出来,她看见郑帆和张南燕说着笑着。
他畅快笑着,当年气风发的样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一直都是英俊潇洒的男人,青年时挥斥方遒,到了中年,他一直保持了挺拔英朗,还多了儒雅风度,这样一个男人,让夏白萍爱到骨髓里,爱到宁愿相互折磨也不舍得放手!
她努力忘记心中的阴郁,努力笑着:“你们在聊什么?”
“我们在聊关于春节的民俗……你知道吗,除了童谣还有很多古诗生动描写了年俗。”郑帆回答夏白萍一句,又转向张南燕。
“腊日常年暖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消。
侵凌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
纵酒欲谋良夜醉,还家初散紫宸朝。
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婴下九霄。
这是杜甫的《腊日》。还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这首诗我会,‘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是王安石的《元日》”
“不错。小燕子,你应该继续上学去。”
夏白萍努力去笑,努力去加入他们。可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笑了,心里却是越来越苦?
她自己都忘记了,当年她是中文系的系花,她和他总是在未名湖畔吟诵诗歌,在杨柳依依下亲吻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