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醒来,叶知妍打开门,在晨光中伸着懒腰,大大的打着哈欠。
“早啊~”
不远处传来热情的问好声,抬头看,原来是对面的宿舍楼上,员工们对她挥手打招呼。
她正张大着嘴打哈欠呢,头发乱杂杂的,还有一丝口水从嘴边喷了出来,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
哎呀,她慌忙闭上嘴,尴尬地挥了挥手。
“小叶,早啊~”
热情的声音没有因为她的外表不完美而有任何一丝改变。
叶知妍忽然豁然开朗了,她灿烂笑着,大声回应:“早上好!”
“一起去吃早饭啊~”
“好,我马上洗漱!
叶知妍转身,却吓了一跳。
陈北飞抱着手臂,靠在她身后的门框上,看着她露出无语的表情。
他无语,她就理直气壮。
叶知妍对陈北飞大大笑一下,“早上好。”
“喂,给你。”陈北飞扔给叶知妍一个包装袋。
叶知妍接过来,一看,是一套暂新的牛仔裤和T恤衫。
别看他脾气臭嘴巴坏,还挺细心的嘛。
叶知妍看着他笑。
陈北飞脸上升起可疑的红色,他不耐烦地说:“是工作服。”
……
“说了是工作服了,矫不矫情啊你。”
……
从此,叶知妍日出而起,日落而归,过上了一段真正的山间生活。
和大家一起劳作,除草、捉虫、采摘,阳光将她的脸颊亲吻出健康的红晕,山风吹开真诚的笑容。
出乎大家意料,看上去漂亮的叶知妍干起活里却是一把好手,不娇气肯出苦,很快就融入了大家中间。
大家心照不宣地发现,小陈老板出现在田间地头的频率大大加高,他总是漫不经心经过田地,眼神漫不经心地寻找着叶知妍的身影。
“花瓶姐姐,还能行吗?不行就休息吧,别说我苛刻员工。”
叶知妍就奋起反击:“当然没问题,不像某人,一把年纪还装非主流,是不是啊,黄毛哥哥?”
“小花瓶!”
“臭黄毛!”
……
这一天晚上,叶知妍终于把新作品的全部稿件发送给编辑。
她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事情,打得她措不及手,幸好赶在交稿日期之前完成了写作,不会耽误网站接下来的一系列工作。
叶知妍关上电脑,看着小窗外竹影婆娑,忽然兴起夜游的兴致。
起身来到小院中,没有明亮的灯光,只有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
对面的员工宿舍都熄了灯,大家都熟睡了。
小院一侧有一个小池,发出清越的水声,是鱼儿在欢快游动。还有竹叶沙沙作响。
叶知妍看了一下堂屋的窗子,窗子里透出灯光来。
他还没睡,在做什么?
叶知妍走到窗户边,想了想,伸手敲了敲窗棂。
笃笃~
陈北飞正靠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听见声音,他抬头看来,只见窗户边站在一个美丽的女子,隔窗含笑看着他。
他恍惚了一下,心说:“不会吧,山里真有妖精?”
一愣神,他想起来,喔,是她呀。
“一起去走走?”叶知妍微笑着说,语气自然,就像是两人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晚饭后,极其平常的邀约散步。
陈北飞看了下窗外,今夜月光甚好,不适宜怼人。
他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脚都伸到床尾外了。
“好啊,走走就走走。”
两人沿着细细的山路,缓缓行走。
走过精巧的景观,走过香气飘散的花丛,走过葡萄架,走过石榴树。
一直往上走,走到了一个小山峰上。
小山峰顶上修建了观景台,有一座小亭子,亭子里面有桌椅。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可没这些。”
叶知妍想起了当初和郑帆在这里看日出的场景。那时,生活在她的眼前笼罩着浓浓迷雾,现实中日出的灿烂阳光光芒万丈,让她混淆了现实和虚幻,她以为自己认清了该走的道路,最后仍陷入了迷雾中去,跌撞得狼狈不堪。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一切都没有!”陈北飞站在观景台上,有些感慨有些自豪地说。
夜晚的大山只有深沉的曲线,刚刚走过的各种景致都收敛进了夜色大幕之中。可是,那一切,早就建在了陈北飞的心上。
听了陈北飞的话,叶知妍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和陈北飞见面的情景。那时,她只是一个打工妹,被人骗了去陪酒,还被当作一件礼物送人。
被送给的对象就是陈北飞,不过,那时候的陈北飞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放浪形骸,对她差点做出不好的举动。
不过,到最后,他们都是别人的猎物,落进了捕猎的陷井。两个人一起被绑架,关在废弃仓库里。
这么说来,他们两个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人生际遇真是奇妙,他们并不相识、不了解,甚至有着冲突对立,可却真真实实是彼此最不堪回忆的见证者,多年后,又让他们重逢,在彼此都改头换面之后,站到彼此面前,做一面最诚实的魔镜,照出对方最不想面对的曾经。
这就是他们讨厌彼此的原因吧。
生活真奇妙,他们这样憎恶对方,偏偏机遇巧合,非要把他们凑在一起。这不,此刻,他们竟然并肩站在山顶上,和树枝上相互依偎的鸟儿、水草间交颈而卧的野鸭、溪水中追逐嬉戏的游鱼一样,就像是最亲密的一对儿。
他们都回忆着一路以来的经历。
叶知妍回想着,她从一个山村的女孩儿,终于走到了城市里,上了大学,有了事业,不用自己的命运任人摆布。
陈北飞回忆着,他从一个纨绔子弟,经历了家庭破产,一无所有,一手一脚开拓出金山银山,不再是没用的“寄生虫”,他也可以创造成功。
这一段时间的旅行,他们不是彼此故事的参与者,却神奇的成为相同时间的同路人。要说理解,这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他们更理解对方的人了。
所有低谷、艰难、奋斗,他们都遥遥相望、各自拼搏,多么珍贵啊,他们竟然一路比肩而行,在时间的交点,他们没有错过,而是完美的相遇。
叶知妍知道,眼前的一山一水、一树一屋,他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
陈北飞也了解,当初那个傻傻的打工小妹走到今天,经历的辛酸代价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
真奇怪,他们明明应该是最不愿面对的人啊,这一刻,却成为最理解彼此的人。
“很美。”叶知妍轻轻地说:“你很厉害,让这里变得这么美。”
“呵,小意思!”陈北飞挑高的话尾一如既往嚣张。
可这一次,叶知妍没有反驳,他值得。
“这些天,我和大家一起劳动,听他们说了很多你的事情。”
“他们就喜欢开我玩笑。”陈北飞的声音有小小的紧张。
叶知妍觉得好笑,故意说:“没想到,堂堂陈公子也会被催婚。”
陈北飞无言以对:“是我不想谈对象好不好,我单身贵族不行吗。”
“她们不理解这片土地,就不会理解我。”鬼使神差般,陈北飞忽然很想倾诉。
“土地不会辜负汗水,生活也不会辜负你我。”叶知妍轻声说,她是对陈北飞说,也是对自己说,哪怕目前她又遭遇了命运的险阻,可是所有的努力一定会被铭刻。
“谢谢。其实,网上发生的事情,我很怕……”
一定是今天晚上的月亮太美了,太适合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好吧……
这一天,叶知妍和大家一起收割蔬菜,分级包装后搬上运往首都的冷柜车。
活干完,大家到餐厅出饭,吃完午饭,冷柜车就发往首都。
餐桌上,叶知妍站起来,举起茶杯,一茶代酒敬大家:“这段时间,谢谢大家的照顾。我的休假结束了,我要回去工作了。”
“怎么就走啊?”
大家不舍得她离开。
“那你和我们小陈老板的事……”
陈北飞站起来:“走吧,我送你。”
叶知妍和大家告别,走出餐厅。
陈北飞已经坐上一辆冷柜车的驾驶座,车子已经发动起来。
叶知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跨上车去。
冷柜车装载着新鲜蔬果,行驶出去。
他们载着劳动的收获,向前进。
回到首都,在前往叶知妍家和华农公司的分岔路口,叶知妍让陈北飞停下车。
她故作轻松地说:“不麻烦你送我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陈北飞有心送她回去,可又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说:“这里不好打车。”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慢慢等车就是。总不能让你南辕北撤,特意送我吧。”
两个人沉默下来,他们知道,两个人的前尘纠葛到此告一段落,该出气的出过气了,该和解的也已经和解,将来,他们不是敌人,不是朋友,各自继续前行。
他们忽然有些舍不得,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沉默着。
“你……”
“我……”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叶知妍释然笑笑,向陈北飞伸出手去:“再见。”
陈北飞一阵烦躁,“要走快走,还忙着呢。”
他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纤细的手,皱起眉,伸出手,手背在她的掌心拨过去。
“女人就是矫情。”
叶知妍不在意陈北飞的嘲弄,真诚地说:“谢谢你。”
叶知妍下了车,站在路边向他挥手告别。
车轮转动起来,却又转动地非常缓慢。
陈北飞从车窗里探出身来,说:“你的工资算好了,打给你。”
叶知妍想说“不用了”,可她猛地停住口,又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她心里,“这样就有理由再联系了”。
这么一想,沉重的心一下子就松快了,是啊,还有机会再见呢。
她笑着,说:“好。”
陈北飞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财迷,你吃住的费用可是要从工资里扣的,你这么能吃,说不定工资不够扣你反倒还要欠我的。”
“那你就找我,我不会赖帐的。”
陈北飞摆摆手,冷柜车潇洒地汇入车流中。开出去许久了,陈北飞不经意看了眼后视镜,镜子中的自己一脸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