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悲剧开端
水宛将仅剩下的一小把榛果烤了,此时火候正好,香气诱人。
薛嘉云坐在小矮几上,瞧着文姨娘和曹姨娘凑在一块偷偷说私房话,见薛嘉柠一面看小人书,一边吮着根裹着芝麻粒的麦芽糖。她偶尔会产生微妙的错觉,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可她一偏首,却又瞧见水宛正依着大夫画的粗糙图样,在给绒儿小心翼翼的针灸。
银针一根根戳在巧罗的手背上,样子有些可怕。
生活的静好从容,不过是个虚妄的假象。薛嘉云默默的想着。
绒儿的手能使上力气了,可还是不能做精细的活。
听绒儿说,点翠介绍的那个大夫叫青松,虽然瞧着年轻又不靠谱,但几贴药吃下来,再加上他传授的针灸方法,对绒儿的伤势而言确有成效。
她也见到了点翠的儿子,是个黑皮的机灵男孩,随点翠姓卢,叫宴儿,半个时辰便砸了三钵药,气得青松满院子追打他。
“青松大夫年纪轻轻,徒弟倒是不少,而且是卧虎藏龙。”绒儿那日回来的时候,如是说道。
薛嘉云睫羽一眨,轻声在绒儿耳畔嘱咐了几句。
绒儿听完,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奴婢定不会漏出去一个字。”
被拘在后院里,消息也不灵通。
过了几日,薛嘉云才零零散散的听说吴永安娶了高家女儿的事。
“难怪呢。”曹姨娘低低的说了这三个字,手指翻飞不停,收紧了络子上的最后一个结。
难怪姚氏会这般快松口,答应娶吴柔香过门。
薛嘉云原以为吴柔香会难以得逞,看来山回路转,柳暗花明一说,还是有些道理的。
吴柔香常年在薛府进进出出,小时候与薛诚也是一块玩着长大的。
薛嘉云那时大概还在吃奶,自然不曾见过她在薛诚跟前是何种情态。只是在薛嘉秋未曾出嫁时,听她十分不屑的说过,吴柔香是喜欢郑容岸的。
薛嘉秋闲话时,薛嘉云不过豆点大,谁也没想到这些碎碎的闲话都叫郑薛嘉云记得清清楚楚,过了这么些年,还能搬出来叫姚氏不声不响的摔一个踉跄。
姚氏虽与德妃要好,可高家嫡出的女儿却一个也不肯嫁到薛府来,姚氏也实在舍不下脸皮求一个庶女。
此番迂回结亲,姚氏心里是说不出的膈应,去吴家吃喜酒的时候,也是做出来的一副恭贺之态。
随着女眷们去后院瞧新娘子,见高曼亦面上浓妆虽甚,可仍是一副普通相貌,勉强称得上端庄罢了,姚氏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想起吴永安那张唇红齿白的脸,姚氏极尽讥诮的对红曲道:“市井有云,鸨儿爱钱,姐儿爱俏,还真是不假。”
这话也太难听了些,高曼亦如何能与青楼女子相较?
“娶个矜贵出身的女子,面上虽好看,可吴夫人心里未必真高兴。”红曲端来一盏枇杷饮,道。
“你也这么觉得?”姚氏啜了一口,只觉得心情畅快不少。
她之所以答应吴柔香进府,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的缘故,自己巴巴贴上来的媳妇,底气也弱些,对姚氏只有言听计从的份。
瞧着吴家娶高曼亦的架势,也并不十分隆重。
若不是为着薛诚的面子,姚氏连这排场都不想给吴柔香操办。
正月里的日子,自带着一股子热热闹闹的劲儿。
即便是姨娘庶女们都被拘在后院,听着外头一阵阵的鞭炮响,心情也莫名的雀跃。
陈姨娘在曹姨娘门口踌躇了半晌,还是没好气的拍了拍门。
水宛开的门,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似乎不大明白她来这做什么。
陈姨娘有些尴尬,扭捏道:“温三夫人来观礼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文姨娘有些不解的睇了曹姨娘一眼,曹姨娘愣了一瞬后,笑道:“嘉秋回来了?”
陈姨娘用不耐烦来掩饰尴尬,胡乱点了点头,粗声粗气的说:“去不去东院看看她?”
曹姨娘想了想,偏首对薛嘉云道:“去吗?”
薛嘉云轻轻颔首,道:“自然是去的,许久不曾见过秋姐姐了。”
曹姨娘便留了绒儿在屋里,自己与文姨娘带着薛嘉云去了东院。
陈姨娘传了这个话后,自己急急的走了,仿佛很不乐意与她们这些人一路似的。
文姨娘低声嘟囔道:“这是什么别扭性子。”曹姨娘一笑不语,三人一路朝东苑走去,她们不敢打姚氏门口过,从来都是绕远从椒园过的。
从前薛嘉秋的旧居还在,只是无人打理,积了些灰尘。
她此番回来也不想在旁人屋里待着,给了薛嘉佳一对旧镯子,借她的丫鬟来使唤使唤。
只收拾了桌椅板凳,倒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待薛嘉云她们到了的时候,薛嘉秋已经在房间里坐定了。
薛嘉晴今日是唯一一个在前院陪着客人的庶女,葛姨娘又陪着薛嘉穗,所以薛嘉秋房里显得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薛嘉琦陪着说说话。
而薛嘉佳和陈姨娘不言不语的在边上坐着,显得心不在焉。
见到薛嘉云她们来了,薛嘉琦冷哼一声,嘲道:“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怎么今日夫人没让你也去前院?”
“都是自家姊妹,嘉琦,你怎么这般语气不善?”曹姨娘自然也听见了薛嘉琦的话,忍不住道。
薛嘉云拽了拽她的小指,示意不必为自己开口,她走到薛嘉秋跟前,向她福了一福,道:“秋姐姐。”
“云妹妹长大了。”薛嘉秋的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毕竟是一起生活的姐妹,陌生却是因为这声音里多了衰败的气息。
薛嘉云抬首时细端详了薛嘉秋,见她的脸庞瘦削了不少,唇瓣抿成紧紧的一条线,像是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
可薛嘉秋,原是个嘴皮子利落的。
她那双原本圆溜溜的眼睛显得光愣愣的,像是枯秃秃的枝丫上,残留着两枚快腐烂的大果子。
薛嘉云勉强的笑了一下,在薛嘉秋身侧坐定。
薛嘉秋还是打量着她,视线从她身上移到薛嘉琦身上,似乎带着不可言说的悲凉,就像看见了她们那可悲的未来一般。
薛嘉秋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来,道:“诚弟一娶亲,很快就轮到兰妹妹嫁人,然后就是晴妹妹了。”
她这说话的语调,仿佛成亲并不是一件喜事,而是某种悲剧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