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虽没精力看着西院，可雀儿和谭嬷嬷总是三天两日的来寻麻烦。

　　水宛洗衣裳也得偷偷的，若是叫雀儿瞧见了，洗的是自己的衣裳倒还好，如果是薛嘉云她们的衣裳，还会嫌她浪费水。

　　她们每每踩着饭点来，口中说这饭菜不新鲜，随手便打烂了，打烂的碗碟还得在月例银子里扣。

　　文姨娘偷偷托长嫂去外头郎中那买来的补药，想让曹姨娘和绒儿都补一补身子。

　　薛嘉云偷摸在房里煎着药，却被雀儿连人带炉给蹬翻了，若不是薛嘉云躲闪及时，险些烫着。

　　这些日子都是靠文姨娘的接济才能有口饭吃，但是姨娘的份例也有定数，薛嘉云实在不好意思老是吃她的饭菜，便想着去外院碰碰运气。

　　水宛本说自己去的，但薛嘉云对她道：“若叫雀儿发觉你对我太过真心实意，咱们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可小姐，大厨房怎会给你吃食呢？”水宛怅然道。

　　薛嘉云想去的其实不是大厨房，而是西院外边的小径。

　　上回从丁府回来时，她瞧见那小径上有个无人打理的花架，上头结了好些个癞葡萄。

　　这癞葡萄原是南边的果子，不知怎的在薛府里生了根，无人识得。

　　薛嘉云见到癞葡萄的时候，还是脆生生的绿，但果子成熟时是明艳的橘黄色，内里是鲜红的果瓤，这薛府的人只把它当做个观赏的果子。

　　薛嘉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种果子，除了果瓤甜蜜可食之外，还有清凉败火之效。

　　去外院，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

　　若是婢女去外院领东西，或是小姐外出，都得去姚氏院子拿一个手牌，一出一入，都得登记在册。

　　那日水宛之所以能够偷偷去外院，是因为当值的守门婢女，与她刚巧是同一拨买进来的。

　　水宛帮过她几回，交情还不错，便纵水宛出去了一回。

　　薛嘉云想起的西院西墙的院墙坍塌了四寸，因这西墙外还隔着一条窄夹道，此处有是姨娘庶女的居所，大家都不怎么上心，也就没有修缮。

　　薛嘉云估计着，水宛托她一把，她就能翻出去了。

　　趁着午后雀儿和谭嬷嬷回了姚氏院子后边的下人房休憩，薛嘉云和水宛悄悄的来了西墙边上。

　　水宛费劲的将薛嘉云高高的举过头顶，让她攀上围墙。

　　“小姐，你小心些。”水宛还带着麻绳，待薛嘉云回来时，将她拽上来。

　　这小偷小摸的行径，水宛没怎么做过，紧张的四处张望着，像是随时有人会钻出来。

　　薛嘉云顺着绳子落了下来，这夹道两侧的墙面倒是可供她借力，除了衣裳蹭脏了些，薛嘉云安然无恙的落在了地面上，夹道没有人打理，满是尘土。

　　薛嘉云用手扇了扇，朝外头的偏僻小径走去。

　　到目前为止都算顺利，唯一不妙的就是天色，薛嘉云瞧着头上灰蒙蒙的天，像是要落一场秋雨。

　　那癞葡萄果真成熟了，橘红耀目，落在薛嘉云眼中简直像是救命稻草。

　　只是好像少了几个，看来这薛府里，也是有人识得这果子的。

　　薛嘉云撩起一片裙子，将花架上的癞葡萄都摘了下来。

　　得了这般多的果子，她心里正高兴着，忽觉身后有人盯着，一回身却又没见着。

　　她心下疑窦，再回首见花架边上有裙边闪躲。薛嘉云一惊，刚想逃，却正正好叫死去许久的爬山虎藤蔓缠了个结实。

　　不远处传来按捺不住的笑声，薛嘉云觉得这笑声有几分熟悉，转身一瞧，只见点翠从花架后走了出来。

　　她上前替薛嘉云扯掉藤蔓，道：“小姐也喜欢吃这癞葡萄吗？”

　　虽说她似乎帮过水宛，可薛嘉云到底是见过她窘境的人，不知道这点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薛嘉云麻利的掸了掸灰，轻声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有的吃就行。”

　　点翠闻言，伸手摘下高处残留的一个癞葡萄，利落的掰了开来，将里边的果瓤挤了出来，一口吸了进去，抿了半晌，又将果瓤里的籽一粒粒的吐在了果壳里。

　　薛嘉云意见她这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疑道：“你是点心斋的厨娘，怎么还瞧得上这样粗陋的吃食。”

　　“粗陋？”点翠看了看手里的癞葡萄，哼笑一声，做出一副品鉴名品的样子来，道：“薛府家大业大，什么点心用料都有，吃得多了，我反倒更喜欢这种果子本来的甜味，所谓返璞归真，回归本味嘛。”

　　听罢这洋洋洒洒的一大串，薛嘉云点了点头，冷淡道：“哦。”然后往夹道走去。

　　点翠还以为自己方才一番话，显得自己既深刻又有意蕴，多少能洗刷一下那日的尴尬印象，没想到这小丫头理都没理她。

　　点翠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想起了薛嘉燕的吩咐，只好主动道：“你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拿包点心。”

　　薛嘉云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道：“为何？”

　　点翠磨了磨牙，那日在鲁氏跟前分明是个可怜巴巴，任人欺辱的小庶女，今日却是只两耳尖尖树立，警觉无比的小狐狸。

　　两人早在结识之前，就已经暴露了最真实的样子，也就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点翠用她那双媚眼如丝的眼睛，狠狠的翻了个白眼，道：“当然是因为薛嘉燕小姐的吩咐，难不成因为你相貌可人吗？”

　　她的话与薛嘉云的猜想不谋而合，这些日外院的风波，郑令意也觉得是跟薛嘉燕脱不了关系。

　　薛嘉云心道，嘉燕小姐倒真是个好人。

　　她暗自庆幸，自己结识了个靠山。

　　方才灰蒙蒙的天忽叫撕开了一道光明的口子，这乌云尚未汇聚完全，就叫风撕裂了，想要落雨，恐得再等些时候了。

　　点翠倒是没有诓薛嘉云，真的给她装了满满一个小包袱的点心，粗手粗脚的塞在了她怀里。薛嘉云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的看着她，点翠有些不大乐意了，道：“你都在这等我了，说明还是信我的。既是信我了，那何不信到底？半信半疑算是怎么回事？”

　　薛嘉云默了片刻，觉得她说的甚有道理，便道：“是，是我不对，不该疑你。”

　　府里与点翠相交的人，大多都是虚与委蛇之徒，当面说好话，背后捅刀子。

　　乍遇见一个坦诚干脆的小女孩，点翠倒觉得有几分新鲜。

　　似乎也隐隐咂摸出，薛嘉燕那么尊贵的人为何还要嘱咐自己照看这个小女孩。

　　薛嘉云又道：“我两个哥哥的事，与她有关吗？”

　　点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