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颦听着话筒里传过来的忙音，眼泪又差点流了下来。
自己好不容易放弃尊严，放弃良知，内心挣扎了许久，才成功打出的一个电话，原来对方是和自己闲聊来的，根本没有意思去买。
放下话筒，林颦只觉得满腹的委屈与气愤，一股烦躁直冲脑门，她简直想大喊大叫。
既为自己的没骨气而伤心，又为自己千纠百结之下才打的这个电话最后被人弃之如履而难过。
一个人做的事在自己看来毫无价值，可是却还要逼着自己去坚持做完它，这种痛苦算是一种什么样的磨练？
林颦一时间真是恨透了冯董，恨透了助理，就想着，只要让自己出去，一定要去报警，一定要让她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果自己不是一时被吓坏了从而妥协，是不是就不用如此拷问自己的灵魂？
有时候，人的坚持就是那么一念之间吧！可自己终究没能坚持到底，那种正直的信念早已土崩瓦解。
原来，有些信念是抵不过现实的恶劣的，更何况是牵涉到自身的清白与安全。
林颦很想痛批自己一顿，但又很想原谅自己。
这不是自己的错，是冯董和助理她们的错！是她们逼着自己去骗人的。林颦自我斗争的时候，一直反复告诉自己的，就是这句话。
在这种情况下，林颦就很想知道范薇澜怎么样了，有没有卖出去一瓶？可是她不敢去问，因为她不知道监控在哪里，会不会又给自己惹来无妄之灾。
正在胡思乱想呢，就见到助理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在那儿拍着手道：“大家停一停，现在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们的学员们有一位卖出去了五瓶，成绩非常好，所以，按到账的款项，这位同学可以得到三千元的奖励。”
助理说完，带头鼓掌，那位被点到名的学员就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地表示感谢。
林颦就在心里“呸”了一声，暗骂了一句“无耻！”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是骂的那位学员，还是助理。
助理把手里的一个信封拆开，把钱拿出来在大家的面前晃了一下道：“公司说话算数，该给你的奖励一分都不会少。”
说完，就把手里的钱又送回信封，然后微笑着把信封交给了那位同学。
林颦看到居然还有学员带头鼓掌，那位拿到钱的学员更是满脸笑容，完全忘了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
这样一来，本来死气沉沉的机房里，倒又有了些热闹。被压迫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减少了很多。
林颦抬起头来，很想看看那位痘痘姑娘在哪里，她才是被打击最大的一个吧？还没进入培训之前，她就买了十瓶无敌水的，那现在呢？现在她还会那么激动吗？林颦真想问问她。
不断的有学员卖出去产品了，然后，助理就笑眯眯地进来宣布奖励。对于一直没有成绩的学员，助理也很冷酷，沉着脸的，要他们笨鸟先飞，别的人员可以休息了，没有成绩的学员不能休息。
林颦在这样高强度的电话推广中就觉得在这儿的每一秒钟都是一种煎熬。
自己既不能把骗子水卖出去，又不能理直气壮地一拍桌子，大叫一声：“你们这些骗子”从而痛快淋漓的来一场解脱，这种痛苦，是她二十岁的年纪里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经历。
公司的待遇越来越差，每天上厕所用的纸都是按人头算好的。上厕所的次数也都是规定好的，每顿餐就是一个馒头，只有中午的时候加一碟咸菜，配几根看得见的肉丝。
林颦沉思的时候也很愤怒，很想狂怒地把手头的这些全扔了，去和那些大汉拼命，哪怕被打死了也甘愿。
可是看到每天都会有挨揍的同学，不管男的，女的，都会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乖乖坐在那里用最好听的，最温柔的话气帮着公司骗人，她的愤怒就会自动的消沉下去。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一直在心里和自己念叨，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不要爆发，不是冲动，冲动是魔鬼！
自己接受不了最坏的后果，那就不要轻举妄动！这和气节没关系，这和理智才有关系！
于是，在打电话的过程里，林颦一会儿咬牙切齿，恨顾客不买她的神仙水，一会儿又觉得心胸大畅，因为顾客数落她的骗术，每个字每句话都说到她的心坎里。
可是，这种痛快又会变成一股无名恼怒，为什么不买？为什么不买？她已经很努力了。
她恨死了冯董和助理，也会恨范薇澜，把自己骗过来，落入人间惨况中去。
想着热血沸腾的时候，她就在脑海里想像着和助理同归于尽的样子，她想着一定要划花助理那张虚伪的脸，要让她大哭着倒在她的脚下。
可是，抬眼看去，大家都是一付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噤若寒蝉的模样，她觉得失望，又觉得难堪。
这么多人，为什么都不能团结起来，和他们拼了？
骂人男也加了进来，他老老实实地打着电话，其中有一天，还受到了表扬，他卖出去了三瓶水。
当助理给他奖励的时候，林颦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的笑容。林颦以为自己眼花，再认真看过去，骂人男已经恢复面无表情了。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扔出去的纸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林颦每天看着助理进来奖励这个，奖励那个，心就越来越往下沉。
自己到这儿已经有四五天了，宿舍里的舍友们难道就不奇怪？
老师啊，班主任啊，校长啊，你们快来救我啊！
言欢儿，你为什么不去报警啊？那天你是和我一起出来的，这些个晚上我都没回去，言欢儿你怎么就不问一问？
林颦想到这里，内心就有如刀绞般的伤心加绝望。
或许大家真的只是自扫门前雪吧。
在和平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真正自己有事了，谁会那么上心的来关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