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到头来我只有她
李小青正脸色青白的被绑在铁制的座椅上,身上各种刑具虽然已经摘除了,但是她的身上所能看到的位置还是留下了可怖的痕迹。
似乎也有人把周围打扫过了,甚至好心的给她套了一件白色的筒子衣,某些肉眼可见的部分隐约都在渗血,要是现在直接为她除掉捆绑的皮制带子,她可能会当场去世。
“你来了……”见门口有个气质非凡的男人走进来,在她的面前站定,这个经过一夜折磨的乡下女人,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此时都蒙着一层石灰状的物质,那是受刑过度的后果,但是并不影响视力,只是神智会模糊。
“认识我?”秦伯异站在不远处,解开了袖扣,对面前的女人反而还有了几分敬重,毕竟没多少人能走过这么多刑罚却没开口求饶。
“呵……呵呵……”那个女人笑的有几分勉强,她说:“我、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知道,迟早、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秦伯异并无表示,伸手示意让她继续讲,自己洗耳恭听,结果这个女人居然真的开始慢慢的说当年的事情,让大家都深感意外。
根据旁边的专业记录员表示,如果李小青不是受过专门训练,那么这个女人接下来所说的一切,应该都是真话。
“我跟他,认识了十几年,他是为了我,才去偷孩子的,我不会生孩子,他不嫌弃我……我好多次都跟他讲啊,我讲偷人家的小孩子,太缺德了,我们有手有脚,我们自己可以挣钱,大不了再去跟人家领一个,或者实在不行,可以买一个回来,他都、他都听了。”
女人回忆起来往事,脸上竟然还有种幸福的笑,但是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开始狰狞了,“他当过兵逃回来的,那几年经济形势不好啊,他一路逃荒回来受了好多罪。我们一起躲在深山里熬了好几年,打些野味儿跟一户人家换钱财,我以为那就是苦日子,熬过来就好了,但是我没有想到那竟然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
女人激动的闪着泪光,仿佛在回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他真的!真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接那最后一单生意!他带回来了一个女的,她都十四岁了,她不是个孩子了!!!”
李小青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声音可怖凄惨。
等哭够了,她又说起来那个男人好的一面,反复的说,但是一提起来被拐卖来的女孩儿,她就开始发了疯似的骂她的男人,往死里骂那个拐走了秦希儿的人贩子。
秦伯异也不打断她,就让她发泄式的辱骂,等她骂够了才提点她讲重点,绕了回来之后,终于再次讲到了后来的故事。
“那个西西,她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干净了,我当年看着……说真的,心里有些难过的,我有人疼,她没有。可是她来了之后,我就没人疼了……”
女人痴痴的笑,可她笑的疲惫不堪,笑的比哭还难看。不得已,黑衣人掰开她的嘴往里喂了一针葡萄糖,李小青缓和了一阵子,才有力气接着说。
“她死的时候,年纪不大,我忘了她是多久死的。”
“她年纪太小了,生个孩子几乎要了她的命,孩子还是我接生的。我男人表面上是不在乎西西,可等她真的死了,他就魂不守舍的整天抱着那个孩子,一天天的开始发呆,丢了魂一样坐在床前神神道道的。”
“他开始变了个人,明明我们最后一单收了很多钱的,但是他总觉得不够。他觉得西西的孩子,那得当成公主来养才对,他就开始拼命的出去挣钱,什么脏活累活只要钱多他就干。”
“可他以前不这样的,他就是因为好吃懒做才走上的歪路,在部队里受不了没日没夜的训练才当的逃兵啊!但就是因为那个来了不到一年的西西,他疯了,他疯了!你知道吗?!疯了……他们都疯了……”
“他那时候,每天回家……回家都在、都在抱孩子,李昊天恨不得拿根绳子把女儿绑在身上去工地干活,弄得我都不敢跟他讲。”
“我不敢跟天儿说,其实西西怀那个孩子的时候总在肚皮上刻字,刻妈妈,还有爸爸,尤其是写了一身的哥,那手劲儿大的快把肚子扎穿,血流的满身都是,羊水都戳破过。她的胳膊上、腿上、手上,只要手里抓的有东西,她就往身上刻字,西西像是害怕自己忘掉什么一样。
“才来的几天,人还固执的要反复念叨几个字,刚开始还能听懂是个人名儿,叫什么伯伯,我不知道是她大伯,还是一伯,反正就是回来的念。”
“直到后来,西西叫的太烦人,被天儿打过一次,她被打的满嘴都是血,牙齿崩掉了几颗,她不再念了,开始默不作声的往身上写,写的歪歪扭扭跟鬼画符一样。
“西西不想要肚子的孩子,我知道,我总是在劝她……”女人眼里的白膜更加浑浊,深深叹息,进的气儿少出气儿的多。
“她生孩子大出血,我在一边帮她止血,在门外找着纱布,她却在另一边,拿了地上的剪刀,狠狠地扎向刚会哇哇哭的娃娃。我吓了一跳啊,当时我赶紧把孩子抱走,心里还在庆幸西西手上没力气,扎歪了,没有真的伤到孩子,最后她哭了,身子下的血流的越来越快。”
“我知道,她应该放下了什么,可我不敢把孩子再交给她,因为我们几个人里西西是最先疯的那个。”
“可是我后来就后悔了,那个孽种,她不该活下来的,她就应该被西西扎死……”
李小青眼底猛的往外蹦出强烈的恨意。
“有一天我男人回来把我打了一顿,因为他看到孩子脖子上有个牙印,还渗着血,肿的淤青,多厚一层淤血,那简直再狠的劲儿都没了。就差一点儿,娃娃就没命了,我知道那是西西干的,她想咬断娃娃的脖子,然后一了百了,但是最后等我回来的时候,只见她在笨手笨脚的给娃娃喂奶……西西死的时候,嘴里只说淮音两个字,用自己肚皮上面的崩裂的伤口出来的血,在床板上一笔一划的写在上面,写了很多遍,写的一床沿儿上都是字儿,她没有说姓什么,只是说如果不叫这个名字,她死都不会瞑目。”
“西西死了,我男人疯了。我男人死了,我也疯了。”
“我男人死的时候,李淮音才六岁,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西西在等人接她女儿回家,所以才起了那么个奇怪的名字。那年,我把孩子的名字改了。”
“我以为这样能躲掉你们,改了名字你们就找不到这孩子了。我那时候是真的想过好好对她,把她继续当成宝贝女儿,让她给我养老送终,让她吃得饱,穿的暖,给她更多的关心和爱护,家里一百多亩地我都卖掉了,她那么娇贵的长大不适合种地,我男人死了全村的人都惦记着我们娘俩儿,我两个哥哥也淹死了,没人护着我们,我就带着她搬家了,住在县城里。”
“可她已经六岁了,她像极了西西,她会一笔一划在床上写自己的名字,甚至长得越来越像她妈,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我看的害怕死了……我每次看着她都觉得那不是我养大的女儿,是西西变成鬼回来找我了!
“我恨她!我恨死她了!要不是这个孽种,昊天儿根本不会在工地出事!我对她那么好,她却一直都跟我不亲!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西西的!她就是西西!她是回来复仇的!”
李小青咬牙切齿到哆嗦,两行带血的眼泪流淌出来,“我恨!我恨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公主啊!凭什么我吃了那么多苦却什么都得不到!就因为西西长得好看,就因为她是有钱人的孩子,她一出现就能轻易抢走了我的一切,凭什么啊?凭什么啊!西西能娇生惯养着长大,有人惦记,我就得下贱着给她做吃做喝当保姆?她跟我男人躺在我收拾的床上亲热,我还得出门给他们腾地方!我怎么就这么贱啊啊啊啊!”
女人涕泪横流,开始怪笑道:“当时我想不明白,我一忍再忍,最后我男人都死了,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了!
“他不是要让李淮音变成公主么,我就让她变成婊子!她越下贱,我就越高兴,我养着她,我等她长大了之后,就让她嫁给最烂的男人,哈哈哈哈……你说他会不会心疼啊?”
女人开始狂笑,笑的整个椅子都吱呀吱呀的叫,有血慢慢洇出来染红了筒子衣,两行血泪很是渗人的挂在脸上,她却一无所知,因为面前高大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下,就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他像个石雕一样,静静的聆听着别人的故事。
李小青笑着说:“他肯定心疼,他天天晚上都来梦里找我!天天来骂我打我,他快心疼死了!不然他怎么变成鬼都放不下李淮音!”
她的情绪过于激烈,喉咙里哽咽着失了声,所以秦伯异挥手让她停下注意情绪,医生不得不给她注射了适量的镇定剂,她才满嘴血沫的说完了剩下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对李淮音,我明明也疼过她的……明明,是我救了她……怎么……”
李小青打完了针也还在哭,眼泪跟流不完一样,声音像个老巫婆,凄厉又飘忽不定。
“到头来,我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