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如盘，却有人深夜未眠。

　　凡启宫那张孟启睡了二十载的大床上，终于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宽大的龙床上，两个人俱都是浑身湿透，黎玉轩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可气的是，孟启到这时候还没有脱掉自己的衣服，而黎玉轩早已经是对他坦诚相待了。

　　“孟启！”黎玉轩难耐地咬牙，“你不要太过分。”

　　孟启明晃晃的中衣已经变成了暗色的深黄，贴在身上，此时正跪坐在黎玉轩的身旁。

　　黎玉轩被他恶意地逗弄，终于忍不住翻身一把揭了他上身的累赘。

　　孟启的胸肌一下就显露了出来，偏偏黎玉轩能够看得十分清楚，它们正一鼓一鼓地，仿佛蓄势待发。他滚烫的上身被微冷的空气一激，连眸色都更深了几分。

　　他向前一扑，直接将黎玉轩按在榻上。只是他穿着一层裤子，那奇怪的东西仿佛要将布料捅破一样坚定地挨着她。

　　黎玉轩还是感到有些害怕地往下缩了缩。

　　孟启轻易就将她扯了回来，他故意什么也不做，就简简单单，将她蹭得浑身冒火。

　　“孟启。”黎玉轩的声音都变了调子。这个该死的家伙。黎玉轩索性什么都不管了，伸手去扯孟启的裤带。

　　结果被孟启一把制住，直接按在了上面。

　　硌手。黎玉轩想要抽回来，孟启却故意带着她来回摸，头一边凑上来，将她激得终于明白过来，孟启是在故意吊着她。

　　终于，在黎玉轩的忍辱负重之下，二人度过了一个身心结合的愉悦（？）夜晚。

　　天色将明，黎玉轩纵然是身负绝技，也被折腾得嘴皮都不想动，但她却不知为什么，强撑着不去闭上眼睛。

　　她想要多看孟启一会儿。

　　“你不去上朝吗？”

　　“不去。”孟启虽然不再缄默，话却也不多。

　　“这，会不会不好？”黎玉轩从不觉得孟启会是一个为了这种事情不上朝的人。

　　可是孟启却猛然低头看向她，目光有些锐利，“你要去哪？”

　　“我没有想要支开你的意思。”黎玉轩解释，完全的避开那个话题。

　　孟启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黎玉轩自发地挪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上皇是怎么回事？”黎玉轩踟蹰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孟启神色淡淡地，“遇刺了。”

　　黎玉轩震惊地抬头看他，“怎么回事？”

　　孟启把她脑袋按下去，闭闭眼睛，还是决定讲给她听。这世上的很多事早已经没有了对错。

　　与孟启不同，孟昭的皇位和历史上的皇位来由大同小异。最终是他踏着兄弟们尸首走到王座之上。而当时的新科状元陆浩就是他插在朝中的一颗棋子，在几年后的夺嫡之争中，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陆昊的新婚妻子，据说雅擅诗词，与他琴瑟和鸣传为佳话。

　　奈何花朵的芬芳总是吸引着很多觅食者。后来就出了一件事，这风头无二的陆浩却被人密奏，揭发他真实身份其实是曾经孟昭最大的对手，六王的眼线。

　　六王其时已殁，陆浩自然也被火速下狱，摘下了脑袋。涠洲陈氏陈明光，权倾朝野的俊杰丞相，蒙旨娶了这陆浩的遗孀。

　　陈家的长公子，就叫做“陈浩风”。

　　“陈沂风的哥哥？”

　　听到这个名字，孟启眉眼暗淡了一瞬。

　　“恩。”他抚摸黎玉轩光滑的肩头。

　　他蛰伏多年，也就是为了报这杀父灭族之仇。

　　孟昭当年为了拉拢陈明光，送给陈明光他心心念念却求之不得的东西。而礼物的丈夫陆浩，只是路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于是陈浩风在别人家的农田里长了许多年，他的母亲将他教得极其出色，也将仇恨牢牢印在儿子幼小的心里。

　　陈浩风成功了，大家都以为他浪荡江湖，却不知他一直在靖都，甚至有了几重身份，可以掩人耳目往来于宫廷与江湖之间。

　　孟启凝眉细思，那只手却止不住地向下滑，黎玉轩第无数次叫他的名字，“孟启！”

　　明明不会武功，为什么精力比她还要旺盛！

　　孟启此时却在想另一件事。

　　陈浩风一口咬定知道黎嵮尸骨所在，却不论如何撬不开嘴，只等黎玉轩回来，他要见世子当面去说。

　　孟启相信他无法伤到黎玉轩分毫，却不知道怎么向黎玉轩开口。

　　***

　　梳洗用膳之后，黎玉轩随孟启来到天牢之中，他们俩前面后面各是装备精良的一整队人马。

　　陈浩风被架在最里面一个牢笼之中。

　　牢房与走廊明显被精细地收拾清洗过，连陈浩风的衣服也被换成了洁白的新衣，生怕污了皇上的眼睛。

　　不知这衣衫之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你来了。”木头架子上的人抬头笑笑。

　　他的脸与陈沂风陈沐风都不相同，白皙的脸上带着他二人都没有的书卷气，眉眼柔和，不知是像他母亲，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怎么不听黎将军的话离他远一点？”陈浩风朝孟启的方向挑挑下巴。

　　“你知道我父亲身体在哪里？”黎玉轩上前一步直接问。

　　陈浩风笑了，“我知道，他并没有尸骨无存。陆某有幸得见，他的的确确是令人佩服的大将军。”

　　“你把他的身体弄走了？”黎玉轩死死盯他，“在哪？”

　　孟启双手搭她肩上，目光冷冷看向那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陈浩风大笑几声。

　　“放心，”他说，“黎将军值得尊敬，他的身体，不日就会有人找到。可是你？”

　　陈浩风对上黎玉轩的眼睛，“你身为他的女儿，你知道他究竟因何而死吗？”

　　黎玉轩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那种直觉让她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黎将军是被孟昭害死的。这招数，他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你胡说什么！”黎玉轩不可置信，牢房都仿佛因为他这句话而倒置。

　　孟启一把将她拉在身后，“看来让你活得太久了。”他冷冷示意左右侍卫，“今日，枭首示众，车裂尸身。”

　　陈浩风浑然不惧，他早就不欲留这条命，一切只等今天。

　　“若是陈明光暗通莫桑，会这么快叫你们查到？孟昭派人向莫桑通信，就连黎将军也是他找人趁乱刺死的。你若不信大可检查将军尸身，他的背后刀可见骨。孟昭找人毁尸灭迹，我的人好不容易才将他保住。”

　　他顿了顿，仿佛观察黎玉轩的神色，“如此一来，陈家重权在握，黎家功高震主，莫桑虎视眈眈，他一箭三雕，当真巧妙无比。”

　　“只不过他绝对想不到，他这条老命会交代在当年陆浩儿子的手中！”

　　***

　　如果陈浩风看到黎玉轩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非常失望。

　　因为此刻黎玉轩仿佛没有受到他半句话的影响，抬手遮眼，望着天牢外自由的空气里，湛蓝的秋日晴空。

　　秋天将至，正是北雁南飞了。

　　孟启熟悉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他的心有点慌。

　　“贼子胡言，你莫要再为难自己。”孟启当着所有随从侍卫的面将黎玉轩抱在怀中，温暖的手掌细细抚摸她的脸。

　　“他有没有胡说，你一定是知道的。”黎玉轩抬头，眼神有点空。

　　的确，不需派人去查，孟启已经相信八分，若是派人去查，结局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我会派人去查！你随我回去。”一阵风来，孟启把黎玉轩拢了拢。

　　黎玉轩感到一阵疲惫。不，她更加疲惫了，甚至有些头晕。

　　“孟启，你会好好安葬我的老爹？”黎玉轩突然问他。

　　孟启捏紧她的肩膀，声音很有些大，“你又要去哪！？”

　　黎玉轩说，“恩，我不去哪里，我去落霞，不，我去峨眉山。”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说的是那边的峨眉山。

　　孟启隐约明白，他绝对不可以放开黎玉轩的手。

　　他紧紧地将她握住，“你不可以走，哪里都不可以。”

　　“好，那我们先回去用膳？我陪你。”黎玉轩微微笑。

　　“不，你、你已经、我们已经。”孟启突然开始语无伦次吞吐不清。

　　黎玉轩说，“恩？”

　　孟启对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你留下，我们已经有了孩子。”

　　黎玉轩有点发怔，他在说什么？

　　“早上你喝的粥，里面加了乌人藤的果实。如果没错的话，昨夜我们......它会起作用。”

　　乌人藤，黎玉轩还记得，当时掸邦献上的除了天阳根，还伴着乌人藤。天阳根是为了给孟昭增添雄风，那乌人藤就是用来绵延后嗣的神药？

　　掸邦的药一向神奇，没想到孟启竟然舍得这样用在她的身上。

　　只不过，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黎玉轩有些无力地笑了，“孟启，这不像你。”

　　“不要走，我们生下他，他是我们的孩子。”

　　可是孟启，你这样做，有想过我的看法，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黎玉轩根本不想说出这个事实：他们根本就是一根长歪的花枝，探出围墙之外的爬山虎，以及需要打理掉的、多余的头发。

　　黎玉轩安安静静地倚在他的怀里，有点记忆在慢慢苏醒。

　　“你爱我吗？你真的觉得这样对你我最好吗？爱到底是什么呢？”

　　孟启怔住，他能够肯定地回答，“爱！”

　　在他的心里，爱就是永永远远的追逐，和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就和引来洪水的巨龙一样。

　　黎玉轩微微摇头，叹一口气想要摸摸他，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了。

　　这一瞬间她感到了害怕。

　　“孟启？孟启！”

　　再次睁眼，又是一片喧闹，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在说，“腿摔断了。幸好人没事。”

　　再再次睁眼，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只觉得浑身都痛，鼻腔里充斥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儿。

　　她怔怔地，看见眼前的章玉迟，莫名有些熟悉。

　　他说，“你醒了？”他又笑笑，露出一个酒窝，“我不敢抱你，你摔得有点重。”

　　黎玉轩想要开口，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章玉迟好像一早知道她要讲什么，手指比了个“嘘”。

　　“放心，任何你认识的人都不会知道。你妈妈我找人交待好了。”

　　他还是这样帅气，话却变得好多。

　　变了一副样子，他似乎过得不错，黎玉轩的眼泪涌了出来，把眼前人冲得模模糊糊。

　　想起来了？章玉迟想问却没有问，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

　　似乎根本不用问了。

　　孩子的话，很快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