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荣生面临的难题不只这颗药丸的使用与否，他还得向何大山说一说他生母陈萍萍的事，一时半会儿都不晓得该怎么说。

　　秦玉英倒是没那么多顾虑，她直言道：“荣生，我不赞同你瞒着爸，我认为爸跟你一样有知情权。”

　　“可我该怎么说啊？”何荣生揪着自己的头发，表情苦恼。

　　秦玉英说：“实话实说。荣生，我觉得坦诚是最好的。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如果你骗了我，我会很难过。哪怕我知道你骗我的初衷是为了我好。长痛不如短痛，爸早晚会知道真相。”

　　她的思维方式就是这么直，极其怕麻烦。

　　她很讨厌撒谎，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更何况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比起撒谎得来的暂时安抚，被骗的人发现真相后的失望和伤心只会更长久，所以怎么算都是实话实说最好。

　　何荣生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英子，我听你的。我去找爸，跟他说清楚。”

　　“好。”

　　父子俩在房间里待了两个多小时，秦玉英没贸然进去打扰他们，她有些心神不宁，书是看不下去的，索性到厨房去做好吃的。

　　何大山听得直抹眼泪，边抹眼泪边骂道：“荣生，你妈是好女人！她咋样都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当初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脏兮兮的，不晓得饿了几天，这一路从首都到咱何家村不晓得受了多大的罪。她连自己叫啥名字，从哪来都不晓得。

　　我本来不想耽误她，你妈说她不能白吃饭，非要给我做媳妇，给我养儿子，说要报答我……你妈这么好的人，她咋会是狐狸精？铁定是她现在的男人没处理好！连自己媳妇都照顾不好，让人说她是狐狸精，算什么男人啊？”

　　何荣生记得很清楚，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对他大哥二哥都特别好，一点没把他们当外人。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基本上都是三兄弟平分，如果东西少了，他这亲儿子就没份。

　　陈萍萍这后妈当得人人夸，从没人说她半句不好，再加上她人长得好看，脾气温和，就算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她为人处世都是极为出挑的。

　　只不过，何荣全和何荣新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有记忆的，对陈萍萍并不热络，也不太领情就是了。

　　陈萍萍没指望继子继女当她是亲妈，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尽心尽力照顾孩子们，操持着家里，走出去人人都夸她好。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

　　陈萍萍跟人出去一趟，人却没能回来，说是从山上摔下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至于陈萍萍摔下山之前发生了什么，父子俩不是没查，而是查不到什么，那几个跟她结伴出去的人都说陈萍萍是自己摔下山的。

　　何荣生不是没怀疑过陈萍萍是被人害了，可他那时候年纪小，那几个跟陈萍萍结伴出去的人死咬着不松口，怎么问都说陈萍萍是自己摔下山。

　　想到这里，何荣生红着眼睛问道：“爸，我妈到底是为啥摔下山的？那段路并不难走，我妈又不是第一次走那段路，好端端的咋会摔下山呢？”

　　何大山怔了怔：“荣生，你是怀疑你妈被人推下去的？可你妈又没跟人结仇，谁会那么狠心？”

　　“英子给了我一颗药丸。我妈吃下去，她的身体能变好，没准能想起来她是怎么出的事。”何荣生迟疑着问道：“爸，我不知道该不该给我妈吃这颗药。”

　　何大山同样迟疑：“荣生，你想给你妈吃吗？”

　　何荣生烦躁地抓着头发：“我想，我希望我妈能想起我。可是，我又怕她想起不好的事，让她后半辈子都过得不安生。”

　　何大山没表态，而是跟何荣生说起他跟陈萍萍是如何相遇并结为夫妻的过程。

　　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陈萍萍，相遇的时候他是死了老婆的乡下老鳏夫，又老又丑又没文化。

　　当年陈萍萍主动说要给他当媳妇，何大山觉得是天降仙女，又惊又喜，他嘴上是抗拒的，心底里却是窃喜。

　　陈萍萍长得貌美如花，温和有礼，怎么看都怎么好看，看她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她是城里的好人家里出来的。

　　何大山生怕亵渎了她，一开始没答应跟陈萍萍结婚，主动领着她到派出所报案。

　　可惜，派出所那边始终没能找到陈萍萍的家人，反倒是引来了不少不安好心的家伙。

　　有人上门说要认闺女，何大山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就知道这些人是假冒的，陈萍萍一口京腔，说得比广播里的女主持人还标准好听，咋可能是十里八乡之内的人？

　　有一回，陈萍萍到地里干活，做得太认真，天黑了才回家。

　　独自回家的陈萍萍被村里的混子拉入树林，差点没了清白。

　　若不是何大山及时现身，制止了那混子，陈萍萍就要被人欺负了。

　　陈萍萍吓得不行，趴在他怀里哭得惨兮兮的，求着他娶她进门。

　　何大山可耻地心动了，娇美可人的陈萍萍早已入了他的心，又被她这么依赖着，哪里抵挡得住诱惑？

　　就这么着，何大山将陈萍萍娶回家，成为何家村乃至整个红河公社人人艳羡的男人。

　　何大山再次强调：“荣生，你妈是好女人，她不可能是什么狐狸精，更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

　　顿了顿，何大山才说：“这药丸还是给你妈吃吧。就我对你妈的了解，她宁肯清醒活着，也不愿意糊里糊涂过日子。”

　　何荣生搓了搓脸，说：“爸，让我再想想。”

　　***

　　家里的小卖铺生意不错，柳成功负责看铺子，他的嘴甜又会来事儿，熟客来了都会送点甜头，附近的大妈阿姨小姐姐都喜欢来这里买东西。

　　没人来买东西，柳成功有时间捧着书看，他没指望考上大学，单纯想多看点书。

　　秦玉英给看小卖铺的柳成功端去，“成功，我煮了饺子。”

　　柳成功见秦玉英端着碗筷过来，连忙站起来，迎上前去说：“哎哎哎。玉英姐，下次你喊我一声就行。”

　　秦玉英笑了笑：“顺手的事。咱店里的生意这么好，多亏了你。”

　　其实她心静不下来，就想找点事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