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荣新随口一问：“啥事儿？”

　　他媳妇顶顶好一人，绝不会背着他做让他失望的事，所以他压根就没上心。

　　“就，就是我找小叔，请他跟爸说一声，开学让狗娃和妹妹去上学。”梁惠香磕巴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话就顺溜了。

　　“你咋会想到送狗娃和妹妹去上学？你晓得上学要花多少钱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一年到头能挣多少钱，咋非要在这节骨眼上闹着让娃上学？咱不是说好了吗？过两三年再送狗娃去！”何荣新一听果然火了，抛出一连串的质问。

　　“狗娃今年七岁了，再过两三年他就是班里最大的娃！”梁惠香红着眼睛反驳道，“我们只有狗娃和妹妹两个娃，我就盼着他们能念书，念好了书出来能找到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旱涝保收！我就是不想再让他们跟我们一样天天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攒不下十块钱！”

　　何荣新难得听到媳妇表露自己的心声，他先是为人子女，而后才是为人夫、为人父，闭了闭眼说道：“惠香，咱不能再等等吗？狗娃是个爷们，只要他肯用心学，多大年纪开始学……”

　　“别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只这件事不行！”

　　梁惠香打断了何荣新的话，快步走在前头，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泪。

　　何荣新紧追上去，看她时不时抹眼泪，拳头攥得死紧死紧的。

　　从秦玉英家回来，梁惠香直奔屋里去看俩孩子，抱着小女儿跟儿子说：“狗娃，我跟你小叔说了，让他跟你爷说，开学了送你去上学。”

　　“真的？”狗娃听到这好消息，从床上蹦起来，一把抱住梁惠香的胳膊：“妈，我真的能去上学了？”

　　梁惠香笃定回答：“嗯！你爷最疼你小叔，你小叔答应了这事儿就成了。”

　　“哇哇哇！”

　　狗娃欢呼几声，转头看到妹妹渴求的眼神，挠了挠后脑勺问道：“那，那妹妹呢？妹妹长大了能不能一起去上学？”

　　“妹妹还太小了，过两年再去。到那时候，狗娃你都是学校里的大孩子了，可以保护妹妹了对不对？”梁惠香笑着给俩孩子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

　　俩孩子脸上全都是开心的笑容，看得梁惠香心酸的同时，越发坚定了她的内心，一定要送孩子们去上学！

　　另一边，何荣新简单说了他们在秦玉英家看到的所见所闻，试探着问道：“荣生，你当真没跟秦玉英同志谈对象？”

　　“二哥，你要让我说几次，你才肯相信我啊？”何荣生无奈至极。

　　何荣新劝道：“我问过秦玉英同志，她说不打算在咱们这成家……老三，你想开点，天底下的姑娘那么多，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何荣生被亲哥狠狠扎了心，可他不能说，“二哥，我明白。对了，二嫂跟我说等开学送狗娃和妹妹去念书，我答应了二嫂，至于学杂费，我来出。二哥，你别急着拒绝，这些年来多亏你和我二嫂照顾这个家，照顾爸，我没对这个家尽多少力气。”

　　最终，何荣新所有的顾虑在看到何荣生掏出的那叠钱都没了，进一步认识到他的小弟做买卖有多厉害，不是他以为的小打小闹，顶多整个十块八块的那种。

　　对于别的家庭来说，从小学到高中的学杂费得花很多钱，可这点花销在他小弟这里，压根就不算事儿！

　　“老三，我不会白占你的便宜。爸不是你一个人的爸，也是我的。这个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和惠香做的都是该做的。但，我和你二嫂没多大本事儿，万一开学了还凑不上学费，你只要把钱借给我们就行。”何荣新和梁惠香的态度一致，她俩没想过让何荣生出钱。

　　何荣生送走了何荣新，当即跑到何大山屋里，说了这事儿，叨叨劝道：“爸，你别再叨叨啥上学花钱，钱给自家人花，那就不是乱花钱。再说了，这些年多亏了二哥二嫂扛事儿，不然我哪能在外头那么逍遥？爸，你以后对我二哥二嫂好一点，别让人寒了心。”

　　何大山气鼓鼓瞪他，没好气骂道：“就你知道这些大道理，就你长了嘴叭叭叭！你当自己是喇叭呢！”

　　何荣生嘿嘿笑了几声，“嘿嘿，爸，这不是你以前老是欺负我二哥二嫂人老实吗？再说了，这又不是多难的事。咱要不了几天就分家了，你也不用有再多的顾虑。你不只有我一个儿子，但真正能靠得住的人，也就是我二哥二嫂。我，你就别指望了。指不定哪天我就跑外省去了，一年到头能回家一次都算好的了。”

　　何大山一听这话，怒斥道：“你为啥要去外省？你是不是要跟着那姓秦的小娘们走？你要撂下我这亲爹，跟一个娘们走？你要当人上门女婿？荣生你个王八犊子！”

　　老爷子大动肝火，气得那根断骨都被震到了，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何荣生连忙给他揉，好笑又无奈道：“爸，你看你，自己跟自己较啥劲呢？我啥时候说要给人当上门女婿了？还不是你自己瞎想的？我只说有这个可能。咱们的国家那么大，我想出去闯一闯，看看外头的世界，挣大把大把的钱，再把钱寄回来给你盖大洋楼，啥水池、假山都给你安排上！”

　　“我不要这些东西！我只要你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娶媳妇生娃娃！我三个儿子，只剩你没成家生娃，你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啊？你让我少操点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何大山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咋跟你妈一样，非想着要到外头去？我是短了你们吃的，还是做啥对不起你们的事了？”

　　听到父亲这小声的抱怨，何荣生脸上的笑容凝滞在嘴角，沉默半晌才说：“爸，我妈当年到底是咋没的？她是不是回她城里的家去了？”

　　何大山说：“你，你咋会这么想？我不是跟你说你妈跟人去县城，不小心摔下山，我发动全村人去找，都找不到人吗？你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她从那么高的山摔下去，咋可能还活着？荣生，我知道你从小就想把你妈找回来，可人都没了，你上哪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