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尼道乞这四种人,都是一般人不喜欢,但是一般又都是不愿意惹的人。
所以,这两人过来之时,店里伙计的脸子当时就拉下来了,但是也不着急撵人走。而是脸色僵硬地把人迎到偏一点的桌子上,不耐烦地招呼起来。
“啪”那道人将一块银角子放到桌上,伙计的脸色立马变了,连擦桌子的手都勤快了不少。
“我说道爷,您两位需要点什么。别看我们店小,卤牛肉可是一绝,其他小菜,只要是当季的也都能给您先做出来。要不要给您先来壶酒,再两碟花生米,一锅卤牛肉?
咱们可都是祖传秘方,不管客人您吃了还想吃。”
那道士没有说话,倒是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乞丐说了一句:“咱们就是闻着味道过来的,就按你说的来,快点。”
“好嘞,”伙计把擦桌子的毛巾一收,朗声喊道:“一壶酒、两碟花生米,一锅卤牛肉唻。”
那声音抑扬顿挫,不像是在报菜名,倒像是某些地方的民歌一般调调。
此时,开在村口这家食肆,四五张桌子上,就剩下三张桌子坐着人,其余都是在门口等着带走牛肉的。
这三桌客人,一桌是顾秋、徐颖、赵鸿飞还有红豆跟青竹,而另一张桌子是自己主动走出来的羊角辫薛舒天。
其余一桌,自然就是那道人和乞丐了。
伙计本来想着把两人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这样不太惹眼,也不影响其他过路人下车来买吃食。
谁成想,这两人却一点也不消停,也不能说是不消停吧,是聊得太起劲了,几张桌子的人都能听个大概。
连一些原本只想打包带走食物的人,却改了主意留在食肆里坐着吃了。
你当二人在聊些什么……
那乞丐喝了口酒就开始侃:“要说江南的几个世家里,当属赵、顾、王、谢四大家最为出名。前年小老儿去姑苏的时候,途径那赵家。乖乖,赵国公东西两府就占了足足一整条街,整整五里地啊。”
其余两桌驻足的客人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想听着那乞丐继续往下说。
赵鸿飞倒是不置可否,顾秋的眼神有些奇怪,一会往羊角辫那边看看,一会又不怀好意地看看表弟赵鸿飞。
“不行不行,赵国公东西两府,如今已经萧疏了,比不得先前的光景了。”
那乞丐瞪圆眼睛看着跟他一桌吃饭的道人,就差扔筷子走人了,“你就会胡吣。
那东西两府大门前虽然冷落无人,但是隔着围墙一望,里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后花园里也是树木山石,错落有致,哪里就像是个衰败之家了?”
那两桌驻足的客人,又叫了几个菜,几壶酒,开始仔细听着乞丐跟道士的对话了。
顾秋这会已经坐到了羊角辫的身边,用干净的手帕给羊角辫擦掉脸上和衣服上粘的饭粒和汤渍。
那羊角辫倒是非常配合,嘴巴却是撅的老高。
这边桌子上,青竹跟红豆两个已经早早吃完,一个去了马车上候着,红豆则又去了厨房门口那边,准备些能在路上吃的东西。
赵鸿飞纹丝不动,好像那两人谈话与自己半点无关似的。徐颖却是很好奇,倾听着那道人和乞丐的谈话。
她想知道,赵鸿飞明明是泸州青山县人,为什么当时做了官之后,却是对姑苏的赵国公两府特别照顾。
道士继续说道:“你这个老货,亏你走南闯北,连天象楼那种地方都去过了,武道的五品四境你都见识过,怎么这么不通俗事。”
那老乞丐听了也不恼,“好像是你没经历过一般,还提那些个事情做什么。你现在就给小老儿说说,那赵国公东西两府的事情。”
这两人说得倒是稀松平常,但是,几桌客人都是惊心动魄。临时驻足的客人中,有带扈从,或者本身就是学武出身的。
在听到天象楼这三个字的时候,都竖起了耳朵,接着又听到见识过五品四境的高手后。眼里都闪过了震惊和不信。
就连赵鸿飞和顾秋,脸上也有了些变化。
羊角辫倒是没什么变化,打了个哈欠,跟顾秋说道:“我困了,回马车睡觉去了。”
顾秋还没说话,就听到隔壁桌的临时驻足客人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起来,大骂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去过天象楼,见过五品四境的高手?
真是越老越没脸,连这种胡话都敢……”
那少年忽然就住嘴了,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佩剑。佩剑放在桌上,未带剑套,这一次跟着兄长过去,是要找藏剑山庄给配个剑套的。
没想到,就刚刚的一瞬间,只感觉到一阵剑气袭来,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居然被从中间给截断了。
更恐怖的是,那掉在地上的半截剑,在落地那一刻就化成碎片,那些碎片上只有一粒花生米。
少年的兄长到底是在江湖上走惯了的,当然知道两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了,连忙过去赔礼,然后,连饭都没吃完,也没有带走,就着着急急上了马车。
徐颖留心看了一下,上面写了一个“崔”字,还有上面的图案,想来是清河崔氏里的子弟吧。
这个插曲好像未发生一般,道士和乞丐又继续聊天。
“你就没听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乞丐一甩袖子,可惜袖子破烂,没有仙人风姿,而是直接看到了里面的半条手臂,倒是没有一般乞丐那般脏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会和你们这样的腐儒一般咬文嚼字的。你要说便说,不说拉倒,小老儿还不想听了呢。”
道士没有气恼,“赵国公东西两府虽说没有现年那样兴盛,但是百年的底蕴还在,哪里就是那么快衰败的。
只是这阖府上下,生齿日繁,安富贵尊荣者多,运筹谋划者却少啊。想那赵国公祖先原是行伍出身,建立功勋。
太平后,却想着弃武从文,想和王谢一样。可是,接年累月,赵府子弟却没有出几个文采出众的。
究其原因,那赵家既非钟鸣鼎食之家,也非翰墨诗书之族,倒是学金陵王谢之皮毛,日用尽显排场,可惜内里府学与之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