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金华贵成的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上方牌匾镀了金漆,笔走龙蛇般地刻了“清宣阁”三个大字。
往殿内而去,里面“彻上明造”绘以彩饰。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但一眼瞧去满满是桐木制的书架子,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满了书卷。再往左瞧去,入目的是张黄楠桌案,案上磊了许些书卷,并着一方端砚。
窗边下矮几设着两个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和风烟雨图,上面只书了一行字“烟霞闲骨格”,瞧着像是后来者所提。
谢怀锦捏了捏眉心,手中的案卷哗哗作响,上面的墨迹古旧又神秘。
身边候着的许顺道:“殿下,歇会罢,您已经看了一宿了,这么下去身子该受不了的。”
谢怀锦丢下那卷书,凝了眸中情绪,慢慢道:“去,找个西凉人来。”
“啊?”许顺暮地抬头,面上惊讶神色尽显,他结巴地道,“殿下,这……不大妥当吧,况且我国内哪里寻得到西凉人……”
默了片刻,谢怀锦抬眸直直地看他,眸中情绪毫无波澜,宛若在瞧着一个死人……许顺吓了个激灵,连赔笑道:“是是,您的吩咐,奴才哪有敢不从的……”
谢怀锦这才撤了目光,又拾了书,皱了清冷的眉补充了句,“若有其他异族的,一并带来。”
“是。”许顺躬身去了殿外,吩咐了下去。
可不大一会儿,殿外便有人来求见。
片刻,许顺进来禀道:“殿下,北衙军统领求见,说是陛下将昨夜那案子交予您处置了。”
谢怀锦抬笔在赫白的宣纸上添了几笔,听了他的话,眸光半分未动,“让他进来。”
许顺得了令,转身向外头走去,见着那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的目光又往下挪了挪,随即扬了笑脸道:“请统领大人把鞋擦擦,外头的污泥不要带到殿下面前了。”说着,他抬手招来个拿帛帕的小内侍。
陈瑜挑挑眉,眼底却是了然,他依着许顺的话将腿抬了起来。
进了殿,他率先叩了大礼,“末将参见殿下——”
谢怀锦微抬手示意他起身,“案子有进展了?”
陈瑜道:“是,北衙军今早前去京北搜查时,发现昨夜有数家孩童走失,”他停顿了片刻,再道,“奇怪的是,屋内并未有半分打斗、挣扎的痕迹,那些孩子……像是自己跑出家门的。”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还有,景国公府的公子今早也来报官了,也是离奇失踪。”
谢怀锦冰凉的眸子看向许顺。
许顺连道:“殿下,奴才昨夜确实派人去了景国公府,只不过那门房道府里并无异样……”
外头又传来内侍的禀报声:“景国公求见殿下……”
谢怀锦拿了那书卷起身,矮几上的白菊闻风轻颤,阔步出去时将书扔在许顺怀里,只留着一句话。
“找到了人,让他译出来。”
那宽大的黄楠案桌上,用一方镇纸压着的宣纸上,轻染了两个行云流水般的大字——西凉。
有风微拂,纸微颤。
-
“姑娘——”
拜情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远远地就唤了乔眉,待近了乔眉便道:“怎的今日你也莽撞起来。”
拜情摇摇头,“这事儿闹大了,直扯到三夫人身上去了,这会子徐姨娘在宣华院闹着……”
“到底怎么回事儿?”
拜情道:“昨天夜里东宫派了人来问府里可有什么异常,可那门房却搪塞过去了,今早发现五公子丢了的时候,他也没说实情。”
乔眉凝了眉梢,只觉得这事不对劲,“那怎么又和三伯母扯了关系?”
拜月插了话进来:“是那门房,拖下去的时候开口去求了三夫人。”
瞧着那一簇簇的鸢尾花,乔眉不由地在心里冷嗤。若不出意外,又是乔慧做的好事了,都快嫁入皇子府了还在做这些幺蛾子,真真是她该说什么好。
她思绪辗转间,敛了眸光,唤上拜情拜月,“走罢,去宣华院瞧瞧。”
院门口拥簇着人,乔眉远远地瞧见齐氏被李嬷嬷扶着,看着好戏。
乔眉不由轻叹,前世她便看清了齐氏不是个聪明人。若她但凡有点念头为自己而活,哪里会去管二伯到处欠风流债,只当做个眼不见心不烦,自个儿活得高兴才重要。
且偏偏也没个想和离的勇气,一边为他人气着自己,一边又见不得别人过得如意。
而往日里又因着乔梦是个女孩儿便多有不待见,见了祺哥儿倒是亲近。但看今日发生的事,她作为祺哥儿名义上的母亲,再如何儿子出事了也不该闲看热闹的,这也难怪前世的祺哥儿还是同徐姨娘亲。
再看徐姨娘,哭得肝肠寸断,给祺哥儿瞧见了自也觉得这才是亲娘才是。
“三奶奶,我知不该怀疑您,可那人就是指认了您啊,我,我在这给您磕头了,把祺哥儿带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他……”
徐姨娘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话语间都乱了分寸,她用手紧紧地攥着衣襟,使劲儿嗑了几个响头,服侍她的婢子也跪着眼泪汪汪。
今日徐姨娘可谓是流尽了眼泪,她就生了这么个儿子,虽养在齐氏名下,叫着齐氏母亲,可到底她才是他亲娘啊。如今下落不明,可教她往后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