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锦逐渐松开紧拧的眉,眼里的冰稍稍散去,他迈出步子出了勤政殿。还未再转过曲回长廊,便有小内侍前来拦着他。
“殿下,陛下在和仁宫等着您。”
谢怀锦点头,又顿了片刻才道,“父皇可有派人去景国公府?”
那小内侍神色异样地眨了两下眼,才赔着笑回道:“陛下的事儿奴才是不知的,殿下得问海公公。”
谢怀锦便不再答话,眉眼神态都淡漠极了。
若此时乔眉在这,定能认出这小内侍就是前世为她解围那人……
抄手长廊边种了一圈子的粉白魏紫,大朵的花瓣绽开,有风拂过,花微颤。
这厢,得了景国公入狱消息的景国公府,已经闹翻了天。
乔老夫人听了那传消息人的话,白眼一翻撑不住晕厥了过去,引得一众人惊呼起来去请大夫。周氏颤着唇,眼中的泪欲滴,她想问些什么却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乔眉扶着她,勉力问那人:“公公可否详说,我爹可是冲撞到陛下了?”
许顺却是有些为难,他得殿下的令前来知会一声,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同乔四小姐如实相报。
他思索片刻,道:“奴才是东宫的人,得了太子殿下的令,来同姑娘道一句,可这具体的情况,奴才并未在当场……”
乔眉强撑着脸色,让拜情送了许顺出去。
齐氏领着乔梦在旁边闲闲地看着,大有想说风凉话的样子。二老爷瞪了她一眼,让她收敛神色,又转了头劝慰周氏,“大嫂保重好身子,我待会去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氏含泪点头,乔眉揽着她的肩,向他道谢,“多谢二伯父。”然后同林嬷嬷一起扶着周氏回了清平院。
后头齐氏听着这话却越发不是滋味,她恨恨地瞪了眼周氏离去的背影,低声喊住正要离去的二老爷,“站住!不许去!”
二老爷回过身来,皱了眉不欲同她吵闹,直道,“你别净添麻烦了,快些去瞧瞧娘那边如何了,只三弟妹在那看着也是不妥的。”
“你又去做什么?你一个芝麻官儿还想求到陛下面前去?”齐氏不悦道,“万一是大哥做了什么滔天的大罪,你去了又连累到你,连累到府里,我和梦儿该怎么办?”
不知哪句话踩了雷。
“无知妇人!”二老爷直接甩袖转身,“那是我大哥!就算赔上我的命,我也必要去的!”
听他这话,齐氏霎时愤然,怒声嚷道:“你若敢迈出这门!我明日便将你养在外头的贱人给卖了!”
哪知二老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梁柏!”齐氏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乔梦怯怯地上前,拽拽她的衣袖,似是劝慰,“娘……”
“滚——”齐氏陡然翻了脸,甩了袖摆,染了蔻丹的指尖如同血色一般,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乔梦脸上,她尖叫,“都是你!你个丧门星!若你是个男孩!你爹又怎么会天天出去花天酒地!?”
乔梦被重重地掀翻在地,发髻散乱下来,髻上的珠钗落了一地。
“夫人,夫人别怨姑娘!”她的大丫鬟崔儿眼泪直滚落下来,立马屈腿跪了下来挡在乔梦身前,一边还嗑了几个响头,“若您不能解气,便打奴婢,您打奴婢罢!”
李嬷嬷上前来抚着齐氏的背,为她顺气,听了崔儿的话直皱眉,“没眼力见的!还不快把姑娘扶下去!”
崔儿连忙起身将乔梦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回院子,看着自家姑娘高高肿起来的脸,她又忍不住想落泪。
那边李嬷嬷还在安慰齐氏。
“夫人勿要动气,五姑娘到底是还年幼,不明白您苦了这么多年……”
-
清平院。
屋内燃了安神香,香气浅淡又催神。乔眉静静地坐在拔步床边看着周氏娴静的睡颜。
片刻后,她招手唤来青竹,“你在这看着我娘,无论是谁都不准放进来打扰她。”
青竹躬身,应了句:“喏。”
合香炉子旁,浓竹垂眉恭顺地站着,低垂的眉眼间有瞧不清的神色。
乔眉快步走至外间,路过那炉子时,她停了步子,冷着脸色道:“浓竹你就不要在夫人跟前候着了,清平院里有林嬷嬷便够了,我瞧着府里大院还缺个扫洒丫头,”她又对林嬷嬷道,“嬷嬷把她带去那儿罢。”
浓竹揪着裙摆,一下子跪下来,正要嗑头哭诉,却被乔眉更冷的话给呵住:“若你想被卖去窑子,只管吵便是。”
说罢乔眉拎着罗裙走出了院子,不再管那里头浓竹的神情如何。
林嬷嬷让浓竹起来随她走,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半分无奈未露。浓竹抽噎着起来,不敢大声喧哗吵着里间的周氏,跟着林嬷嬷出了院子,才敢出声。
“嬷嬷可知我究竟,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浓竹话里带着哭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这些日子,我,我都看得清楚,夫人不再理我,凡事都叫着青竹姐姐……”
“可我并非妒忌,只是觉得不能再为夫人分忧……”浓竹哭意越甚,林嬷嬷有些不忍,浓竹八岁就待在夫人身边,同后面来又不善言辞的青竹相比,她自是偏心浓竹一些的。
林嬷嬷劝她,“你且在那扫洒着,夫人那指不定是有些什么误会。至于四姑娘那,你是知道的,现在府里发生这等遭殃子的事,姑娘心里能有多好受,不过一时拿你发泄一通。”
浓竹哭哭啼啼地应下,手上的帕子掩在眼旁拭泪,眸间的怨意被挡,林嬷嬷半点未曾瞧见。